从前，他只是合冥山，雪池边的一棵树。
千年间，陪同他的只有皑皑白雪和一阵阵的寒风，实在无聊至极。
可是那天，她冒着风雪，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他面前。仰着一张皲裂流血的脸，对他笑。
她说：“这就是魂木吗？”他高兴地拼命晃动树枝，表示“是的”。
她又笑了下，然后挥动手中的刀，将他拦腰斩断。
后来，他被她带回了这里。整整三百个日夜，她手中的锋利匕首，在他的脸、脖子、胸膛、腰腹……反复雕刻琢磨。
很疼，但他不能说，也说不出口。每日只能透过竹窗，看外面的桃树、燕巢、春雨、远山……这里四季分明，不再只有白雪。
他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未曾见过的一切，还有，喜欢她。
春天再来时，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一个极其俊俏的男人模样。
她又哭又笑地唤他：“阿幸。”
是他的名字吗？他高兴地抬起僵硬的手臂抱她，但不过短短的拥抱，都让她冷地直发抖。
他迫切地开口，却只有连声的“啊”。
跟随欣喜的是失望和沮丧，但好在她没有嫌弃他，每日都教他说话。可不管再努力地学，仍旧不会。
在滚滚雷声后，混沌的脑子涌入许多东西，锥刺着他，包括那只鸟，尖唳地鸣叫，最后从高空坠落而下。猝然闭目间，又是流光四溢，冲散积聚的黑暗，有一道幽远的声音徘徊传来：“还不醒过来吗？”
半夜雨停时，他似乎完全清醒过来，睁开了双眼。
身侧趴着沉睡过去的她。
他不由叫道:“长缨。”
骤然地，他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长久静默后，伏长缨终于从沉重昏意中反应过来。她看着傀儡：“你再叫一遍。”
他穿着蓝色的僧袍，笑地眉眼弯弯：“长缨。”
好似一夜春雨后，从嶙峋山石上缓缓淌下的流水，携着初春的凉意。这样的声音，温柔而清透。
伏长缨怔住。她的目光落在那张印刻在心中的脸上，仔细地，缓慢地从每一处划过，最后回到那双一直注视她的眼中。
格格不入。
她闭了下眼，就掀开被褥要起来。只是刚抬起身体，脑袋就发胀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