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叶宋进了村卫生所,嘴里迷迷糊糊的,一时间嚷着“小江知青”,一会子又变成了“伏波”,这两人的名字,来来回回地叫。村支书蹙着眉,嘴里的旱烟吧嗒吧嗒地抽,叶宋他妈急了,攘了攘自己男人,“你问问孩儿他大伯,这伏波是谁,小江知青又是哪个?”

    叶宋爸爸倒是个老实人,自小就是自己大哥罩着的,大哥不发话,他也不敢随便说话。加上自己儿子现在也是靠着他大伯,他大伯还能让自己侄儿吃亏?

    这道理他一个男人想得明白,她老婆一个妇人却想不明白,村支书还能让叶宋吃亏?当天下午,叶宋还在村卫生室躺着,她妈就跑去揪了一个叫陈伏波的知青的头发,揪得动静特别大,十里八乡都能听见叶老二那婆娘把一个小姑娘给揍了。

    陈云白还在家里,那天傍晚,村支书还没得到消息,反倒是陈伏波先上陈家告状来了。

    陈伏波是来找陈窈川告状的,女知青哭哭啼啼,头发都被薅掉了一大把,惨兮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走路踉跄,一副随时准备断气的样子。

    陈云白在院子里逗樱桃,问她愿不愿意去城里住楼房,说城里有幼儿园,很多孩子们都在一起玩。樱桃当然愿意了,但她得看她小叔的意思,还有她太奶奶,于是回道:“那能不能把我太奶奶和小叔都带上,还有小江知青,她也去。”

    这几天,江雅安给樱桃弄回来了毛巾、肥皂,还用陈家几块不要的窗帘布给孩子车了围兜,吃饭的时候戴着,干净。昨晚上,江雅安闲着没事,在自己房里又用缝纫机给陈璎做了几个头花,扎头发用的。

    陈窈川是个男人,再怎么细心,照顾小姑娘也考虑不到那么仔细,陈奶奶又年纪大了,做点家务活都力不从心,所以陈璎养得有点野,没享受过当女孩子可以美丽的好处。

    所以陈璎现在很喜欢江知青,开口小江知青我想怎么样,闭口小江知青,我们去干什么。总之是兴头很足,很爱和小江知青说悄悄话:隔壁胖大海尿床了;后头杀猪匠和他娘子吵架了。

    小孩子口无遮拦,江雅安倒也把这红旗村的情况摸了个扎实。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哪天真要走,搞不好还能找到助力呢。

    陈云白这几天也在考察小江知青,本来只是觉得她漂亮,这几天接触下来,更觉得她细心、温柔、话少、不说是非,不是长舌妇,哪儿哪儿都是优点。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小江知青没有在和陈窈川搞对象。

    这是很重要的,万一哪天传出来,说他陈云白和自己弟媳不清楚,那他在部队立马就得转业回家。

    他在部队混得很不错,前年派任务的时候,首长知道他已婚,才放心让他出去搞那些卧底任务,觉得他不会被策反,不会叛变。因为年轻人定力不足,不像他们这种已婚的,有个家庭绑着,更好约束。

    如果这次带走樱桃,那也该给她找个妈了。陈云白瞧着江雅安的房间,心里说:我要不要先去找小江知青聊一下,听一听她的意愿。或者让樱桃去问,问小江知青愿不愿意给她当妈。越想越觉得可行,毕竟樱桃是个孩子,即使小江知青不愿意,也不伤彼此的脸面。

    陈云白起身,准备出去找樱桃,结果就撞上了踉踉跄跄走来告状的陈伏波。

    话说陈伏波这个人,她的来历很神秘,知青队里都没什么人了解她的底细,可能有个人知道得多一点,那人叫崔剑阁,也是首都来的。

    不过崔剑阁是赤色的,心脏红彤彤,血液滚烫,上工是最积极的,公分挣得最多,陈伏波请假的时候,也大多数时候是他送吃送喝。有传言说这两知青在搞对象,但没人敢问,崔剑阁身上老有一种身怀壮烈的感觉,加上陈伏波不能受刺激,所以渐渐也没人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在搞对象了。

    陈云白照旧穿着军装,他看见一个挺憔悴的姑娘在他家门口探,来来回回,又没敲门,又不敢进去。好半天了,他才问:“同志,请问你找谁啊?”

    “哦,我……我找陈大队长。”陈伏波撩了撩头发,露出她白皙的脖颈来。这个姿势,是过去白仙儿经常做的姿势,勾着头,撩头发。

    陈云白当时就想,这姑娘谁啊,怎么哭哭啼啼很委屈的样子?转念一想,难道是陈窈川搞了对象,人家姑娘找上门,那他怎么没和家里人说。

    见陈云白穿着军装,陈伏波揪着自己心口,接着道:“我是想找陈大队长,我想申请调回一队,听说这边新的知青点已经快落实了,我想回来。”

    “哦,是这样啊,你们队里的情况我不是太清楚,等你们陈队长回来,你再和他说吧。”陈云白没有冒冒失失答应什么,天知道农村实际情况有多复杂。

    见陈云白要出门,陈伏波又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请问您认识陈笑君首长吗?”

    “什么?”陈云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同志,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