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兰逐渐从抽搐缺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有很多话想说。

    他想向崔婺华表示感谢。那日在回程的列车上,他满心想的是如何操纵列车安全地向地面奔驰,如何操纵列车高速地向地面奔驰。他心里很清楚,如果列车的速度不够快,如果列车在途中出了故障或事故,所有人都得永远留在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所有人的逃生机会都掌握在他的手指间,他不能分心,也不敢分心,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列车的控制面板上,以致忽视了身边早已遭到破坏不复存在的车窗。他完全没有防备来自咫尺之遥的危险,如果不是她早有准备及时出手,他肯定早已成了怪物口中的美食,也许还会拖着被啃食得残缺不全的身体,“活”在蜂巢那幽深狭窄的铁路线上。她把他从悲惨的命运轨迹中拉了出来,可是他还不曾向她表示感谢,连口头的感谢都不曾有过。

    他想问问崔婺华的来历。她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出场,又以匪夷所思的途径离开,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中国,有她在场的时候,事态的发展过程总是如此出人意料。在他三十多年的生活经验里,能够让这一切变成现实的,只有无所不能的上帝。可是上帝麾下会有这样弱不禁风的天使么?如今她看上去倒比上次强健了许多,但与她展示出来的出神入化的手段相比,这种程度的提高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上帝”为什么会派遣失败的“天使”游走人间?他的猜测与真实的距离有多远,只有她能给出正确答案。

    他想问问崔婺华准备去哪里。按理说她既然大费周章地把他从警察手里救出来,就不可能再把他送回监狱里去。可是她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亡命天涯,会不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又有一道神秘的光束从天而解,她从此再也不见踪影?如果这就是她离开的途径,他希望那光束要么出现在僻静无人之地,要么出现在夜深人静之时,要么出现在他与她分别之后,千万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被奇异的光线摄走,留下他应付吃瓜群众诧异的目光。

    他想向崔婺华寻求帮助。他现在身无长物,就连身上正穿着的衣裳,都是瓦西里医院的病号服。他能穿成这样招摇过市么?这副打扮的他连服装店都不敢进!若说劳动她帮他买一套,他的(银)行卡早已不见踪影。对于一个黑客来说,银(行)卡倒不是问题,只要他手里有台能上网的电脑,他就有源源不断的金钱可供挥霍。可惜他的电脑跟他的银(行)卡一起失踪了,他想上网就得借用她的电脑。她的电脑肯定更先进,哪怕他的电脑已经接近这个世界能达到的最高配置。只要她肯把电脑借给他用一刻钟,他就不用再担心以后的生计问题。不光是电脑,她的武器也比他的更好,比如她塞给他的(沙漠)之鹰,装填子(弹)量就胜过他自己的那把。这种枪她手里肯定还有,卖给他一把应该也可以商量罢?

    有许多话想说的卡普兰却什么都不敢说。他觉得崔婺华的车开得太快,印象里他从来没坐过这么快的车,简直就像坐在F1赛车里似的。可是这车并不是F1赛车,而是他在中国街道上见过无数次的普通轿车。这种车能在中国市场上热卖,它的价钱肯定是很多中国人能承受的,这也说明车的配置不可能太高端。如此普通的车开出如此不普通的速度,卡普兰不知道,这车下一秒究竟会腾空而起,还是会碎成一堆废铁。他担心一旦他打扰了崔婺华聚精会神地开车,后一种可能恐怕会立即变成现实。

    不敢发出声音的卡普兰最终还是无法抑制地发出了声音,他已经数日水米未进,只靠输液维持人体必需的营养。现在他本人已经清醒,没有得到及时的能量补充的胃肠“咕咕”地发出抗议。

    崔婺华停下车,从空间袋里拿出固态水和压缩食品递了过去:“抱歉,光顾着逃跑了。吃了就好了。”

    这普通阿司匹林片大小的小药片就能解渴解饿?又是一件突破认知的事情,不过卡普兰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接过两片小药片,一口咽了下去。饥(饿)感立即消失,嘴里隐隐地还有牛肉的香味。

    不待卡普兰发出赞叹,崔婺华又递了里里外外一身衣服过去。卡普兰赶紧接了,不等他说声“谢谢”,崔婺华已经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等到卡普兰换了衣裳,崔婺华再次上车,却是开了后门,坐到卡普兰身边。微弱的星光下,卡普兰看得出来,她穿的也不再是瓦西里医院的护士服。

    “我本来想弄完了再上来的,就怕吓你一跳。”说话间崔婺华又从空间袋里掏出一盏灯来。灯很小,光线很弱,只照亮了两人之间的小小空间。崔婺华将灯递给卡普兰,在脸上迅速描画一番,卡普兰只觉得眼前的人就像忽然换了一个似的。

    “她若是这个模样上车,也许我真的会吓一跳罢。”卡普兰正这么想着,崔婺华已经在他的脸上描画起来。

    直到崔婺华收工回到驾驶座,卡普兰也不知道他被打扮成了什么样子,根据崔婺华的容貌变化推测,肯定也是大变活人的效果。卡普兰心下大喜,顶着一张没有一点相似的脸,他可以大模大样地出现在警察面前。虽说他身上的DNA没变,他的本质没变,可警察也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抓去验DNA不是?只要他的行为不要太出格,警察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车再次启动,仍旧高速行驶在寂静无人的乡村道路上。卡普兰知道,除了俩人都换了一身衣服,都换了一张脸,崔婺华肯定还做了别的安排,比如换了车牌,换了轮胎,也许还给车身换了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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