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半27岁的生日早过了,所以她现在可以说是28岁?活了28年,父亲远走高飞了20年还是25年?她已经记不清了,就像当下这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站到她面前,她看着对方那张沟壑纵横、两鬓斑白的脸,她已经记不清和深埋在记忆中的面容是否是一样的了。

    他们拍的唯一一张全家福,唯一一张有父亲身影的相框,自他走后早早被秦兰锁进了抽屉里,所有有关他的东西都被焚烧亦或者扔进了垃圾堆,仿佛自此活生生的将这个男人从她们的回忆还有生活中一并抹去了,不留任何痕迹。

    这种感觉很奇怪,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认知是陌生的,兴许是血缘作怪,潜意识又告诉她这个老男人不仅仅是陌生人亦或者江俞的朋友那般简单。

    就像电视剧里经常出演的情节,女主角失忆后记不起她的恋人,但俩人四目相对时,是既陌生又熟悉,特别矛盾且不循常规的一种情愫。

    不过他走了几十年,她骨髓里的父女情已经被岁月冲刷地了剩无几,所以她除却那种矛盾,更多的是惊讶和疑惑——

    江俞到底是怎么和他重逢的?是他自己找回来的吗?他这么些年都去了哪里?已经组建自己的新家庭了吧?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此多的问题,就是没有一种类似于父女重逢后的喜悦、激动和不敢置信的兴高采烈。

    当然了,也没有怨恨,恨也已经被冲刷走了,所有呈现出来的只不过是如水的平静,一种近乎冷漠薄凉的平静。

    对方却不如她那般淡定了,局促不安地望着她,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你妈好点了没?”

    这自诩是她父亲的男人名叫江凯,曾经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事迹,她都不知道,一方面是因为他远走高飞的时候她年龄太小,很多印象都是模糊不清的,记不起来了;另一方面是不好奇了。

    可能小时候好奇,但秦兰缄默不言,因此也无从得知。

    江半泰然自若道:“ICU躺着呢,你说她好不好?”

    “......”江凯哑舌了,愈发局促。

    江俞走了过来,拉着她说:“昨天电话里我就想跟你说的,他前两天回来了舟宁,被我认出来了,然后就一直待在我家。”

    “然后的然后呢?他跟你交代了这么些年的经历吗?”

    “随口说了几句吧,反正看起来混得不是很好。”

    江半听她这么形容,抬眸掠了那男人一眼——体格瘦削、身量矮小、面黄肌瘦、眼窝深的仿佛可以盛汤,要不是被江俞领到她面前,她都会误以为是什么流浪汉——不知是讥讽还是悲悯地扯了扯嘴角:“这幅落魄相,能看起来混得好才怪。”

    江俞:“是啊,不过好歹父女一场,我就没赶他走。昨天得到你的消息后我跟他提了一嘴,其实我是不想带他来的,怕咱妈病好后一看见他这负心汉又...但他死缠着我,我也没办法了...”

    “那你有没有问他什么时候走?”

    “什么什么时候走?”

    江半愣了愣,道:“他打哪来的回哪里去啊?难不成你供着他啊?反正我是不会,而且,这回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没这义务。”

    她觉得这种事如此处理应该是很正常的,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育养断头可还,从生理角度上来说,他只是提供了一颗精子,并没有养她们,更没有养这个家。

    既然如此,她又何来的赡养义务呢?

    江俞和她的性格差距在此时又显露出来了,她定定地瞧了她一阵,说:“我大概就是永远也做不到像你这么薄情寡缘。他好歹是我们亲爹,难道你要看他流落街头?是,没错,他抛弃我们了,抛弃了咱妈,可这都过去了,过去的就不可以纯粹的成为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