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横滨警署大门出来,暗明交替的瞬间,野川绘理子眼前一阵恍惚,踉跄地扶住圆形墙柱,阖上眼,静静休憩许久。

    阳光是那么刺眼,照在身上又是那么的温暖,树叶间漏下的阳光被筛成斑驳的影子,或明或暗,映成或深或浅的圆。

    她忙了一整宿,身上还穿着昨日主持葬礼的黑色衣裙,映衬得肌肤苍白如雪。

    父母两人的葬礼流程被迫简单,野川绘理子请不到僧人诵经,通夜和告别式也都只有她一个人。寥寥几位亲戚朋友从京都老家前来吊唁,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一刻不敢停留。

    父亲安太郎是一位优秀且富有责任感的政府官员,偶尔出差时,会给绘理子买时下最新潮的洋娃娃,周末还会抽空带妻女去游乐园玩耍;母亲酒纪子是一位贤惠且治家有方的家庭主妇,一手堪比大师的厨艺,养得父女两人每天自觉准时回家吃饭。

    七日前,两个积极生活的好人惨死于横滨黑暗组织的刀刃下。

    那天夜晚雨下得很大。

    酒纪子亲自为绘理子做了一个美味可口的生日蛋糕。一番庆祝,三人合一张全家福,之后绘理子莫名其妙地早早进入梦乡。

    当野川绘理子醒来之时,她睡在冰冷的、没有阳光照入的地下室小房间内,身上盖着酒纪子亲手织的小毛毯。她迷迷糊糊上楼,习惯性向父母道早安,然而,客厅里没有父亲看早报的背影,厨房里没有母亲忙碌早餐的身影。

    有的,是满目疮痍的屋子,被暗沉鲜血染红的地毯,和父母残缺不全的尸体。

    野川绘理子用父亲赠与她的生日礼物——一台昂贵的照相机,将屋子里的所有痕迹毫无遗漏的记录在照片上。

    这一周日日夜夜彻夜无眠,她反反复复翻看这些将心脏划得四分五裂的照片。那一丝丝蛛丝马迹中,她发现父亲那双提笔成章的大手竟也能百步穿杨,母亲白皙纤细的柔荑亦可挥动刀剑。

    她只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很好、不知社会险恶的娇蛮少女。

    警视厅表示无能为力。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野川绘理子掏出来看一眼,又放了回去。她本来打算直接乘坐地铁回家,突然一时兴起,想去看一看横滨的落日余晖。

    这座繁荣缤纷的城市夺走了她所爱之人的生命,从此她孑然一身,独自徘徊。

    若是机械重复简单的行走动作,她会不知不觉陷在脑海混沌泥沼中,宛如行尸走肉。

    “噗通”一声异响,唤回了野川绘理子的魂魄。

    太阳穴突突地疼痛使她不由得蹙眉,她四下张望,隐约记得路前方曾走着一位身穿沙色风衣的高挑男子,此时无影无踪。

    野川绘理子揉揉眉间,从小培养的正义感令她攀上栏杆探头看。只见河上飘荡两条朝天半曲的腿,暗流作用下旋转了两圈,随后剧烈挣扎起来。

    “这是……失足落水吗?怎么有人能够如此不小心啊!”野川绘理子急匆匆从桥上赶往河滩,脱下鞋子放下包,外套盖住,随后跳入水中救人。

    她在学校是一名游泳健将,区区救人小事不在话下,即使对象是个比她高、比她重的男子,没花费多少时间,便拽着那人的衣服把他拖上了岸。

    白衬衫湿水之后几乎透明,紧紧贴在瘦削的躯体上。湿漉漉一身的野川绘理子气喘吁吁爬起身,拧了拧衣裙,水珠滴滴答答坠落。一阵凉风吹过,冰冷刺骨,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抖着手捡起外套穿上。

    此时,身旁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睛,一个挺腰,直挺挺坐起身:“我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