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本就温暖合宜,清晨的风更是显得尤为和煦,配着此起彼伏的欢快鸟鸣,实在是沁人心脾。

    周文湄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不远处两个粉衣的小姑娘正坐着翻花绳,侧对着车厢的那个瞧见被掀开的帘子,悄声拍了拍她对面姑娘的肩,于是那姑娘即刻会意,双手倏忽一松,不消片刻便把红绳收好拢在袖子里了。

    两人小碎步跑上前来,又并排着站好了,立在车厢下齐齐一福身:“奴婢给小姐请安,小姐可是要起了?”

    “嗯。”周文湄矜持地一点头,看着她们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蛋与头顶的发旋陷入沉思。

    怎么看着才十岁出头的样子,啊这,所以昨天那一场宅斗剧里司空见惯的风波,又名小学鸡说坏话?

    其中一个丫鬟麻利地将丝绢收起来,又卷上帘子,抬手就来扶她。另一个丫鬟快步走到围帐旁摇了摇铃,等了一小会,一个铜盆并几个托盘出现在围帐下方,她来回搬了三四趟,最后提过来一个铜水壶,等过来矮桌这边时,在周文湄身边的那个丫鬟已经把铜镜都给她支好了。

    这个矮桌就是方才这俩小姑娘翻花绳的地方,地面上垫着厚厚的皮毛,别说扎人了,舒适度跟羊毛地毯比也差不了什么,她跪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任由两人伺候着她梳头洗脸。

    这倒真是出乎意料了,系统说她们伺候得敷衍不尽心,还以为有多受怠慢呢,就是没那么细致周到而已。她说要如厕,俩人搬了个马桶又围了一层布帐给她把风,要用膳,素粥小菜总有两三样,味道不说多好,填饱肚子总不成问题,就是想要洗澡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因为怕她着凉。

    在古代感染了风寒那可是真的会死人的,周文湄无奈妥协,只要了热水草草擦洗了一下身体,又换了身衣服。

    “怎么不是怠慢了?你本来有四个全天当值的大丫鬟,现在只剩了俩,她们自己排了班上两天休两天,晚上还不来守夜,就放心让你一个人睡?笃定了你不用起夜?还有啊像这个围帐,原来起码都有三五十丈宽的,现在都缩减着不到二十丈了,除了用来隔开随行外男的视线还能干嘛?真是散个步都嫌局促。”系统很是痛心。

    “是我不懂了。”周文湄谦虚受教,对腐败的古代贵族生活窥见一斑。

    她用完早饭,问伺候着她漱口擦嘴的两个小丫鬟:“你们都叫的什么名字?”

    “奴婢夏昙。”“奴婢冬兰。”两个小姑娘福身对望了一眼,视线一触即分,俱都感受到了彼此的不可思议,她们对这个新主子不由得感到绝望,十几天了竟然还没记住她们名字,这真是……哎,果然是乡下土郡来的,就是比不得城里面的小姐。

    正为自己的前途心里惴惴呢,突然又听得她问,“春娟呢?”

    “回小姐的话,春娟今日身子不太爽利,正在后车里休息。”回话的是冬兰,就是那个麻利的圆脸姑娘,今日也是由她替了春娟的班,她当然知道对方昨日议论小姐被听个正着的事,哪里是身子不爽利,分明就是怕吃挂落儿,只是春娟的娘是内院里的管事嬷嬷,她也乐得卖个好,就答应暂且帮她避过这一回。

    “昨夜……”周文湄欲言又止,“罢了,冬兰你先回去,等车队出发便叫春娟过来替了夏昙,我这里有暖身的汤婆子,今天都给你们放假,有春娟陪着我便好,她也能舒坦些。”

    冬兰闻言一下子诧异极了,看了看夏昙,对方也是冲她隐秘地微摇了头,她满心疑惑地退下去,很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小姐不像是生气要发落春娟的样子,反倒提起她的语气亲密极了。还有昨夜,昨夜里怎么了?连日里舟车劳顿,她身子每每都被摇得快要散架,晚上就睡得熟了些,难道是春娟昨夜里出去了?

    想到早上收拾围着车厢的丝绢时,是有一些乱糟糟的皱褶,还以为是昨日没折好或者被夜风给吹的,现在一想,这春娟,莫不是偷偷从她们睡的车厢里跑出去,然后半夜里来见了小姐?!

    她见小姐干什么?作甚么要避着人?

    冬兰顶着一脑门子的问号,回去自己稍微宽大但也并不舒适的车厢里,看见春娟正拥着被子呼呼大睡,忙把人给摇醒了,“小姐找你呢,还支开了我和夏昙,说今日就只要你陪着。”

    秋荷正猫着偷看话本子,闻言也把眼睛从书里拔.出来,惊讶地看向揉着眼睛一脸呆滞的春娟,“怎么了就……”她的语气同情极了:“你当点心。”

    “啊……?”春娟苦着一张脸,要哭不哭地,她上刑一般磨磨蹭蹭地洗漱,脑子里闪过府里犯了错被发落的丫鬟们,从小的打手心到大的一卷席子抬出去,稍微衡量了一下,又比对了一番各房主子的做法,觉得自己犯下的事那是轻了也行重了也行,端看主子的脾性与心情。她刚想着小姐的脾气还不错,一转眼又想到娘说老实人发火都心狠,真是一颗心都飘在油锅里煎着,忐忑极了。

    “早知道就不干这些事了。”她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后悔。

    但逃避是没有用的,眼看着撤了围帐,余管家领了几个车夫前来就要套马,车队马上就要拔营了。夏昙白得了一天假,久久不见她来说不准就要找上余妈妈去告她一状——她最终还是鼓起来勇气,硬着头皮向着小姐的车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