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才是根本就不搭理高媛的,这个院子能跟他说上话的,只有周老丈,而且一天绝对不超过三句。多了的话,人家也懒得搭理。宋秀才最反感的,恰好就是高媛,因为她这俩孩子吧,每天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满院子跑来跑去的不消停,尤其是那个大的,一张嘴就不带闲着的,天天跟在高媛后头吧嗒吧嗒地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严重影响了他读书的效果,孰可忍孰不可忍?果断不理她。

    除了院子里的这几个,高媛不敢找别人问户贴的事情。董掌柜倒勉强算个熟人,可那是个客户,还是个极其精明的客户,高媛不敢冒这个险。

    浸淫官场几十年而屹立不倒的柴文道很郁闷,嫂娘啊,您根本就不用愁啊,这个晋中知府恩施知县啥的,一听就知道很上道,知道时家村有咱们三只漏网之鱼,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呢!您愁什么啊。哎呦,恨只恨现在自己太小,满肚子的好主意不能说出口啊。

    柴文道想了又想,借鉴了一番街上孩童说话的风格,把肚子里的话换了换,给他嫂娘解惑去了。

    “嫂娘,你为什么不高兴?”深谙套话技巧的老鬼小身子柴文道问。

    “官府要来进行户籍核查,咱们没有户贴,嫂娘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是自学过儿童心理学的人,高媛向来不拿瞎话骗孩子。

    柴文道最满意的就是这一点,他嫂娘这个人吧,优点特别多,从来不对孩子瞎说八道是其中最突出的优点。

    “那咱们也办一个户贴呗。”柴文道给他嫂娘出主意,咱家有俩男丁呢,还有我那兄长,虽然暂时不在家,可也是正儿八经的户主啊。

    “嫂娘不知道该怎么办。”高媛哄着孩子玩儿,“不过可以去找人打听打听。”

    柴文道点头:“嗯,来核查的公差肯定知道。”

    高媛笑:“对哦,还是我家文道说的对。”

    柴文道对这种哄小孩的夸奖很免疫:“那咱们还算时家村的人吗?”这个才是重点啊嫂娘。

    高媛愁的也是这个,到底要不要继续撒谎啊,撒谎容易,圆谎好难!

    柴文道充分发挥了一个多年政客的功力,对于自家嫂娘的各种犹豫不决给了十分明确的判断。

    “咱们籍贯是时家村,居住地是晋中府城。”

    高媛大为惊喜:“文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这么专业的名词,她一时半会儿的都没想起来。

    柴文道很会甩锅:“听秀才公说的。”

    高媛以为他说的是宋秀才,深觉秀才公说的有理。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不用撒谎了,实话实说就好,细细地推过去,不行,文道的来历还得好好想想。

    高媛转着眼珠子想瞎话,柴文道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嫂娘,剩下的话您会说了吧?

    高媛想明白了,做了个决断:“嗯,就说嫂娘回去的时候,你跟那些大孩子出去玩迷了路,被我在山里捡到了,不对,小孩子进不了深山,就说在山边捡到了。你那时候生了病,我不放心,就没来得及回家,先带你去看病。谁知道到了镇子上才知道,官兵封了村,我就把你带到府城来看病。我来的时候匆忙,不知道村里是得了时疫,还以为你就是个普通的发热。府城的大夫医术精湛,把你治好了,我们就在府城住下等消息。嗯,就这么说,就说准备等村子解了封之后就回家送信,免得公婆担心你。”

    柴文道点头,嫂娘你这套瞎话编的好,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糊弄那些傻官足够了。

    高媛继续自言自语往下编:“谁知道后来才听说,敢情是村里得了时疫,一村子的人都没了。咱们还得感谢知县老爷,谢谢他让公婆入土为安。不对,文道!”

    她一把把文道抱在怀里,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摸着文道的小脸:“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爹娘没了的?”

    柴文道有些傻眼,他脑子里根本没有父母的印象,上辈子活到八十四,早就没有了对父母早逝的苦楚感觉,这辈子知道和父母失之交臂,也没有放在心上,却忘记了在嫂娘的眼里,自己是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应该正是思念父母的时候。怎么办?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