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文道和柴伐北这一对叔侄,如一对刚出窝的神兽,奶声奶气虚张声势地吼了一嗓子,立刻招来许多猛兽跟着咆哮山林。这对神兽受了惊吓,立刻躲回娘身边,再不敢露头了。

    这是许多重臣对叔侄俩的感觉,他们俩也的确没想到,只不过是习惯性地给对方挖个坑,没想到这个坑挖得甚是成功,对方一头就栽了下去摔死了。摔死自己还不算,顺手还拽了一把旁边的路人。

    然后路人又拽了一把他旁边的仇人,仇人又顺手扯下来路人的朋友……

    一长串连贯反应下来,就连正贞帝都觉得这事儿闹得太大,几位阁老也发现了其中势头,赶紧出手约束,该拍板的拍板,该流放的流放,总算在腊月十五之前把这事儿压了下去。大夏朝这场席卷六部、引动一府十八省的官场地震,在轰轰烈烈的三个月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涉及官员不计其数,有的青云直上,也有的被抄家流放,几位阁老重新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就连当初不想卷进去的吕相都不得不殚精竭虑,很为手下的人费了一番心思。

    高媛曾经担忧地问柴文道叔侄俩,这是不是他们引起来的祸端。

    柴文道却淡然地笑着,说这不过是君臣联手导演的一出大戏罢了,而他们叔侄俩在其中,顶多起了一个导火索的角色。

    导火索这个名词,还是她教的。

    如果说柴伐北在乾清宫声泪俱下地告了一状为导火索的话,柴文道主持的立宗祠事件,便是这场地震的催化剂。

    在永安侯张羊被夺爵入狱之后,张家一朝如鸟兽散,负责抄家的锦衣卫气势汹汹,冲着原本的上司张洪辉家下了手。哦,忘了说了,张洪辉在西南已经畏罪自杀了。

    柴文远早在一年多之前就把张洪辉及其心腹派往了西南边境战场,移除了自己彻底掌控锦衣卫的最后一块绊脚石。这两年不动声色地收集了许多张家的罪证,时机一到,立刻给予无情一击,彻底将这个暴发了十来年的新贵打落尘埃。张家被冠以私通外敌之罪,正贞帝仁慈,除了罪魁祸首要枭首示众之外,其余的张家人都被判了流放。

    张家众人被驱赶着离京那一天,柴伐北去城楼上目送。城楼可不是一般人能上的,可那时候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驸马爷了,自然可以随意上下。

    他在寻找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当年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却是他的生死仇敌。他的前几个孩子,都丧命在那个女人手上。只有在他成了真武侯之后,才能让其病亡,才能养下自己的孩子。

    今世,我不要你的命,你好自为之。

    柴伐北默默地看着那个如今还十分单薄的女子哭哭啼啼地被官差呵斥着,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养尊处优的身体,架不住大厦忽倾的灾祸,三千里之外的流放之地,他们需要一步一步走过去,能不能熬到地方,全靠运气。

    柴伐北冷漠地转头下了城楼,有些人能够原谅,有些人则永远不能。

    守城楼的官兵都傻了,不是说这个驸马爷特别随和特别活泼么?谁说的?!这个模样,这个眼神,跟他亲爹那个活阎王也没区别了。

    大夏律例,祸不及出嫁女,因此在这群流放的人中间,没有真武侯夫人张氏的身影,她还可以继续当着她的侯夫人,享受着锦衣玉食,甚至是朝廷的俸禄。

    自然,这只是理论上的。

    柴文远在对待张氏的问题上,是个典型的封建大男人思想,外面的事情一律和她无关,内院却给她充分的权利。

    在面对张氏声嘶力竭的诘问时,柴文远只问了一句话:“你当初接到信,为何只告诉娘家?”

    张氏歇斯底里地吼着:“我不告诉娘家,谁来为我做主?难不成让我当你的小妾不成?”

    柴文远懒得理她了,转身离去,只留下张氏一人在屋里疯狂地摔打着,屋里的瓷器早就被她摔完了,如今全是铜壶锡罐,随便她摔。

    他还留着她的侯夫人之位,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然而柴文道不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