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柴文远有些怕高媛生气,见她又有不耐烦之势,急忙道:“正贞元年,河东省巡抚赴京述职,我向他打听家中近况,本以为他一个巡抚不会知道这些小事,谁知道他言之凿凿说时家村的人都死了,一个都没活下来,我这才误会的。我当时还不信,特地去吏部翻了晋中知府和恩施县令的履职,这才相信的。”

    高媛继续问;“我记得官员家父母去世,官员要守孝的吧?”

    柴文远瞪大了眼睛:“可父母去世时,孝期早已过了。”

    “所以你是不是松了口气,觉得不会影响你拿命博回来的前程了?”

    “怎可如此说话?当时朝堂上,罢了,朝堂上的事情你也不懂。”

    “朝堂上的事情我是不懂,可是我记得文柱哥说过,你就是那一年新娶的夫人吧?”高媛问,“柴文远,你口口声声说念着爹娘,念着我,念着儿子,可你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农妇配不上你如今的身份地位?”

    柴文远沉默不语。

    高媛苦笑:“看,你念着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身份、地位、面子罢了。”

    柴文远张了张口,还是没说话。

    高媛义正辞严道:“你觉得给我个妾室的身份,让我进你的侯府,就是抬举了我。可你从来就没有想过,我想不想要这份抬举。柴文远,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你的侯府,我不稀罕!你的权势,我不稀罕!你的金山银山,我更不稀罕!我高媛虽然是个女子,可不靠天不靠地,不靠你这个男人,我靠的是自己的本事,顶天立地地活着!”

    屋外正午的阳光照射进来,柴文远只觉得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子晃得有些刺眼,不觉眯了眯眼睛,重新审视着眼前不卑不亢、义正辞严的原配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在记忆中的高氏也从来没有展示过如此自信严厉的一面。

    他错过了什么?是什么让一个离了丈夫就要活不下去的弱女子变成这样的?

    眼前的女子如此令他感觉陌生,他竟然不敢确信,她真的是自己当年娶的妻子,那个娇羞的妻子,对他说的话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的,把对美好日子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相信他能让他们一家子过上好日子。

    眼前的这人,是谁?

    柴文远的心里,后悔、内疚、感叹、赞赏、尴尬、气恼等各种情绪逐一闪过,又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女子?告诉她他是真的觉得给她个妾室的身份,就是对她的抬举、补偿了?

    可她说,她不稀罕!

    若她是个被父兄呵护着长大的千金小姐,说出这般话来,是因为相信背后有父兄撑腰,照样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可她是经历过许多磨难的农妇,说出这般话来,是因为她真的有本事过上好日子。

    他的眼光游移到不知何时都站在她背后的两个少年身上,竟觉得自己孤单无助。

    他忍不住反驳道:“你说的好听,可也不想想两个孩子的前程吗?”

    高媛嗤笑道:“怎么?你想拿孩子的前程来威胁我吗?我要是不进你的侯府,不当你的妾室,你就让这俩孩子的书白读了?在官场上混不下去?”

    柴文远恼羞成怒:“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这是我的手足骨肉!”

    高媛毫不示弱:“他们只是你血脉上的手足骨肉,这么些年,你可一点儿也没为你的手足骨肉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