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的脚步声远了,最后消失了。

    我躺在野地里,虚眼看那黑云如这春夜里的蚕,一点点地将所剩无多的天光给淹没干净了。昏沉间一趟大雨如期而至,使我觉得这春夜越发的寒冷,我下意识地捂住左腰后那一块儿,希望流出的温热液体可以聊以驱寒。

    我的腿像是绑了铅球似的沉重,可它们因为寒冷而痉挛,还是在很快地颤抖着,连带着我身边刚没了脚踝的野草也跟着大幅度的抖动起来。

    难道高禛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我有些暴躁、不甘地绷紧了腿,生怕任何有点多余的动作暴露了我的位置——那草叶还是在抖动,而且愈发厉害了,是有人来了。

    浅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是个女人。她走路习惯于先迈出右脚,然后站稳了之后再迈出左脚。

    似乎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我想,说不定是老天爷给看不下去我要死,硬塞给我的机会呢?

    一只穿着白色罗袜的脚踝从我的面前经过,我当机立断,一把拉住了它。

    “救我,不然——”我想说几句威胁的话,可不知怎么的,那罗袜想来是棉麻质感,被水沾湿后便更软些,紧贴着它主人的脚踝,细长骨感,我一时竟说不出狠话了。

    这般弱女子,救不了我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听见那女子小声地惊呼了一瞬,接着我眼皮处刷地亮起一线刺眼的光,我勉强睁开眼,是一根火柴在我眼前挑着颗黄豆大的灯火,一个带着斗笠的姑娘蹲在我身前。

    我心头一惊,“不要,会被人发现……”

    那灯光便灭了。

    那女子停留一瞬,接着又是一阵细碎的摩擦声,我想应该是她站了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感觉到一双手扯住我肩上的搭扣,粗暴地拽着我不知道往哪拖行。

    我被拽得一阵心浮气躁,只觉胸腔里一阵气血翻涌,忙忍住要咳嗽的冲动。雨越下越大,□□裸地浇在我身上,这么在地上一拖行,我感觉左腰后那块活像无底洞,一直在往外冒血。

    大约过了两分钟,雨一下子停了,她也停了下来,我被放到不知道哪里。

    又是一阵细碎的摩擦声,我睁开眼,发现我似乎是躲在一座豪华的新坟碑前,上头凸出来的一角飞檐正好挡住了雨,两边都有石板围着,恰好形成一个隐蔽暖和的角落。

    那姑娘穿着白衣,在夜色里十分醒目。她正蹲在我身前,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找一阵,拿出了什么东西来。

    “姑娘,”她推推我的胳膊说,“我替你止血。”

    她的指尖什么东西闪着烁烁银光,另一只手却在我身上肆意游走。我在心里取笑一声这人说话怎么怪怪的,向来只有我叫别人姑娘的份,断然没有别人调戏我的道理,看来今天是遇上了个流氓女大夫——

    嘶。

    一阵尖锐冰冷的触感在她指尖停留过的地方接连传来,是稍纵即逝的刺痛感,她似乎是在替我针灸止血。

    雨势一点也不见小,集成无数条透明的水晶珠帘从她的斗笠边缘流下,而她的背部没有东西挡雨的,可能已经湿透了。

    我们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儿,还有一丝药草的芳香——一定是她身上传来的,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从一层黑暗跌入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