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白布在风中飘展,黄土将棺椁掩埋,人生于天地之间,恍若蜉蝣尘埃,忽而不见。

    这已是荀氏族中,今年举行的第五次葬礼。

    是荀柔遇见的第三次大疫。

    第一次他是梳冲天辫的孺子;第二次他是刚开始留发‌垂髫的小童;如今,他已长成束发‌梳髻的少年。

    去年的蝗灾,天子不能治,以致七州缟素,饿殍载道,十室九空。

    大灾之后,果是大疫。

    疫病蔓延下的高阳里,是一片惨白的颜色,人们相视之间,神色苍凉,连三五岁的孩子,也渐渐明白死亡的意义。

    然而,失去一成亲人损失很严重吗?

    和整个高阳里死了三成人相比呢?

    和整个颍川空了一半相比呢?

    和相邻汝阳郡十不存一相比呢?

    和整个疫病肆虐下,人数去半的东汉帝国相比呢?

    他是不是,该为自己努力得到的成果感到庆幸?

    荀柔抬头望着族地茫茫的坟丘,乌鸦停在远处的墓碑上‌,呀呀叫了两声,扑了扑翅膀。

    但生命,是不能按数量计算的,一个人没有了,就永远没有了。

    那个下田后,扛着锄头从里门进来的身影不会再出现了,那个携着路上采摘的鲜红蛇莓,遇见族中的小孩,就扯一枝投喂的青年的确已经不在了。

    兄嫂穿着粗麻丧服,伏在坟边哀哭,哭得肩膀颤抖不停,几个族中妇人上前扶起她来,相互安慰。

    荀柔与族兄来往不多,族系关系较远,只用将头发束巾取下,以麻布缠髻,以示哀悼。

    他茫然得站在后排,沉默的望着眼前悲剧,最近事繁辛苦,高阳里又丧事频频,让他梦里都常飘着白麻,偶尔精神恍惚间,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真是梦。

    同样白麻扎起头发的阿贤荀颢,悄悄走到他身边,“阿叔,方才东仓里的王富、王君来,想请叔父去看病,说他家有人高热,怀疑得了时疫,我让他走了。”

    荀柔蹙了蹙眉,沉默点点头。

    这几年,他读过几本医书,远程随姻兄张仲景学了点医术,他自知水平不精,原本只帮乡里看些小病,偶尔遇见无钱请医工的百姓,他也就帮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