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明面无表情地将被他弄乱的存档间重新收拾好,神色木然,不似活人,反倒是像地府里喝了汤的亡魂。临走前他留了个心眼,悄悄地将地府的名册藏在袖子里,准备偷偷带回去给羲翎看。至于他自己,一来灯油已尽,他就是想看也无能为力,二来他也属实没这个闲情雅致去查别人的生前典故。他在人间不多不少地活了二十八年,到头来只剩皇十九子四个字,沈既明苦笑,也不知走这一遭是值是不值。

    刚闩了门,背后传来声音:“你果然在这。”

    沈既明背脊一凉,猛地回头,正对上云想容的眼。

    云想容持灯站在不远处,神色如初遇时一般淡然,凌人盛气全然不见。饶是如此,沈既明心里仍是发虚,忍不住把册子往身后藏了藏。云想容眉尖一挑,轻笑道:“别藏了,我知道你拿了什么。”

    沈既明:“......”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想知道的,我自会告诉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也不知云想容卖得是什么关子,只是沈既明做贼刚被抓了现行,虽然偷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终究是落了把柄,少不得被人牵着鼻子走。云想容显然是来通知他一声,而非征求意见,他先走了几步,见沈既明略有犹豫,转而催促道:“走啊。”

    说起宽广,地府不逊于九重天。沈既明本欲偷偷记下路线,以防不测,奈何云想容脚程不慢,拐了三道大弯后,沈既明彻底迷失了方向。

    云想容看出他心里琢磨着什么,道:“把心放回肚子里,你我皆是男子,只论拳脚功夫你远胜于我,我能拿你怎么样。况且,我真要对你下手,还能叫你瞧得出来是我做的,那我这些年可真是白活了。”

    “再者说来,小十九,你无权无势的,又算是我半个后辈,你若早生几年我或许还能当你几年的太傅,我平白无故的害你图什么。”

    自沈既明的母妃离世,父兄接连被斩,再没人叫过他小十九了。时隔多年,冷不丁听见这个称呼,他心里称不上是什么滋味。沈既明瞥过目光,落在云相同眼角不明显的细纹上,以云想容的年纪,无论是生前死后,都是沈既明的长辈,大概是他年长些皇兄相似的岁数。

    冥河水冷,彼岸花红,耳畔尽是水流的湍急声。沈既明跟着云想容踏过横跨河岸的圆木独桥,河面上的萤火虫追逐着云想容手中的灯火,映得脚下波光粼粼。

    “想容君,你方才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是指我们皆不被人世所记载么。”思前想后,沈既明终于开口问道。

    云想容并未直言:“我说的是什么,你该心知肚明才是。”

    桥的尽头有一扇映着红光的铜门,门环上嵌之龙首,以铁链紧紧相缚。门内隐隐传出咆哮嘶吼声,沈既明走上案,脚下的腐土都似是颤抖着的,足以见得里头的关着的人何等撕心裂肺。

    “这是——”

    “无间地狱。”

    红光染上云想容的双瞳。

    门前有鬼兵压制着一个年轻的鬼魂,沈既明认出那是解公子。解公子挣扎不得,见了云想容,反抗之意更甚。鬼兵毫不客气,伸手将缚魂绳抽得更紧。

    “云大人,人已经捆好了,是杀是刮劝凭您吩咐,说实在的,我们忍他很久了。他以为他是谁,敢在我们的地界上撒野——”

    云想容抬手,鬼兵们就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

    “云想容!”

    “省省吧解昭,看你这样子,我到底是白白教了你几十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来投,你知道我为何让他们带你来这里么?”

    解昭双目通红,咬牙切齿:“你把我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