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争执声不绝于耳,沈既明替人着急的毛病又犯了,分明和他没甚干系的事,人家云想容慢条斯理地品茶,丝毫未放在心上,反而是沈既明手足无措坐立难安,令人无语至极。

    外头那人也忒执着,说得难听点,称其死皮赖脸也不为过。云想容的态度是明明白白的嫌恶,既都来了地府,生前再有什么恩怨也该一笔勾销——都是赶着投胎的人,又何必纠缠不放。一碗孟婆汤下去,谁还记得谁啊。

    云想容不言语,沈既明也无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只能装聋作哑地佯装不知。

    他等得无聊,竟数起云想容袄子上的绣花来,先前他只觉得此人生得好看,纵然红颜稍逝也不损他风华一分,如今这细细一打量,方才觉察,云想容这一身穷尽考究,上乘的蜀锦蜀绣不输人间皇室的用度。他拿在手中把玩的茶具亦非凡品,连绾发的细簪都缀了珍珠碧玉。

    看来美人这一身脱俗的气质都是拿金山银山堆出来的,难怪了。

    百无聊赖之际,期盼已久的脚步声终于响起,沈既明听得出羲翎的步子,一时情难自抑,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这是人家云想容的地盘,是去是留还得顾及主人的意思。云想容拂了拂衣袖,笑道:“无妨,我知神君在等谁,人既出来了,神君就去吧。不过,在下多嘴一句,神君对寂夜神君的关切似乎有些......过了头?”

    云想容一语中的,沈既明腾地涨红脸,含糊不清道:“同伴之间互相关心,正常正常,我我我先去找他了。”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云想容终于舍得放下他的茶杯,嘴角笑意更重:“有趣。”

    沈既明见羲翎彻头彻尾地出来,未有争执打斗过的迹象,登时松了一口气,心道可算要离开这鬼地方了。随羲翎一齐走出的有一位妖艳女子,贝齿樱口,婀娜丰腴,沈既明初见时吓了一跳,竟不知作何称呼。女子毫不扭捏,开门见山道:“本王乃地府掌权人,世人多以冥王相称,这位便是新晋的寒彻神君罢,如此一来,我们便算是见过了。”

    原来这女子就是传闻中的冥王,沈既明暗暗称奇,他还以为冥王需长得凶神恶煞才镇得住厉鬼。

    说话间,云想容踱步自房中踏出。冥王见了他,眼神霎时明亮起来,衬得整个人更加光彩明艳:“云大人也来了。”

    云想容微微笑道:“劳冥王挂怀。”

    冥王想起今日是云想容每月的行刑日,不由得泛起心疼,关心道:“可上药了?”

    “多亏寒彻神君帮忙。”

    “如此本王要谢过神君了。”冥王道:“你们二人已见过了?那很好,云大人出身凡尘,终日在地府里瞧这些魑魅魍魉,本王怕他心烦。奈何本王也是地府中人,总猜不透云大人喜欢什么,神君若能多和大人说说家乡的体己话,本王倒也安心些。”

    沈既明客气道:“哪里,举手之劳。只是我与想容君素不相识,不过是寒暄几句,谈不上什么体己话。”

    冥王美目为怔,面上浮出诧异神色:“本王记得你们同是昊人,云大人对沈家功不可没,纵你二人时代有差,寒彻神君作为皇子却不识云想容的大名么?”

    羲翎心中微动,沈既明是皇子?

    沈既明如实道:“我确是不曾听过想容君,昊朝史籍中未记载其名。”

    一听这话,冥王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既是凉薄又有讽刺:“凡人厌恶鬼魔兽妖,以人性为傲。本王竟不知这人性为何物。云大人一生为沈家鞠躬尽瘁,死后连个名字也留不得。神君那些父兄,见了我只会问下一世能不能投个好胎,本王气都气得笑了。”

    云想容阻道:“冥王大人口下留情,我听言寒彻神君心病甚重,我们帮不上忙,可、也不要火上浇油

    才好。”

    此话言之有理,云想容身上隐约透出的高傲浑然不见,又遥身化为初见时的翩翩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