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本是南方江城出身,家父是江城的官职,前些年南方水患,家父治水得了功,方才升迁进京。”

    卫子矜一身青衣,眉眼温和秀丽,身形清瘦,声音也清脆怡人,是江南女子的娉娉袅袅。

    微微犹豫一番,卫子矜又开口低声讲:“进京之后,父亲偶然发现宰相勾结地方官员私收贿赂之事,给皇上参了折子。”

    “便是去年李相被罚整整一月不许上朝的事?”在一旁的方瑜突然开口插了话进来。

    “正是。”,卫子矜闻声看向方瑜,略略颔首,接着说,“自宰相受罚结束后,在朝上似是无事,但私下里……恕子矜一番自话,我便总是觉得这李家有意无意针对于我们。”

    方瑜挑眉:“倒确实是宰相府的作风。”

    整整一个月被禁止上朝,京城里的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皇上这是第一次给李家脸色看呢。而李家几代皇室外戚,心比天高,又怎能忍受得了一个刚进京的小官来拂自己的威风。

    “今日,诸位出手为子矜解围,不胜感激。”说着,卫子矜便又看向二人,“不知今日之后,李家会不会因为此事与诸位作难……”

    卫子矜低着头。她确实是地方出身,因着父亲的升迁方才入京不久,却已感受过不少这京中世道的薄凉。面对这些出身名门望族的小姐和公子们,到底是有些自卑和胆怯。

    面对着三人,京城里人心叵测,还未知根知底,她到底是没再细说,只是寥寥几句道清了事情原委。

    沈字酒听了卫子矜的一番话则是有些出神,提起李家,她突然回忆起些不寻常的事。

    天家的皇后,已是好几代,不是出于李家便是李家的近亲。说来奇怪的是,唯有这一代,她——一个姓沈的外姓人被赐为了太子正妃……

    若是太子来日即位,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但是李家就真的心甘情愿,把后位拱手送给外人?更何况父亲也是位高权重,在皇上年前颇有几分不输于宰相的脸面。李家便当真是一点也不介意?

    难不成是上回卫家的折子让皇上敲打了李家一番,如今李家竟也懂得收敛几分,愿意把伸得有些过长的手收回来了不成?

    自己刚被皇上赐婚给太子不久之后,皇后命人带她进宫学习宫中事宜。那日正好是阴天,灰青的云压在宫中的棱角分明的天空中,无风,天气闷热得令她感到窒息。皇后宫中的嬷嬷亲自带沈字酒进宫。

    似是暴雨欲来。

    倒是皇后对沈字酒这个准儿媳极为亲近,私下便经常遣人向沈字酒送些宫外不常见的宫中吃食。沈字酒来宫里时候,就连太子孝敬皇后刚刚送来糕点,都拿来同沈字酒分食。

    沈字酒在皇后面前弯着眉眼,嘴角带着标致又秀气的弧度,小口吃着皇后赏的软酥,那软酥外形精致小巧,口味甘甜可口,是京中寻不到的味道。皇后笑着对她说,沈家姑娘端庄大方,下个月便是婚期,定是能成为一位贤惠的正妻。

    她脸上依旧是大家闺秀一般的知书达理的笑意,只道劳烦皇后娘娘费心了,却有些茫然地被迫接受着来自宫中的安排。

    嬷嬷送她出宫的时候,沈字酒在宫中碰到了李锦。李锦挑着一双细眉,斜眼笑着看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擦肩而过。

    她出了宫门不久,不知街巷里从哪里窜出一辆狂奔疾行的马车,那马受了惊,在路上横冲直撞,沈字酒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已是被卷入车下。她记得,大雨便是突然倾盆而下,那日的她躺在地上,身上的感觉从疼痛再到麻木,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天空,雨水冲刷着自己身上的黏腻的血水,然后向周围缓缓流去。

    当朝准太子妃当街遇了事故,京中哗然。皇后挂念,宫中也派来数位太医亲自为沈字酒诊治。沈字酒身子向来很好,却在遇了这次事之后,除去一身伤,还引了一身似是陈年旧疾一般的病症,数着数着便是时日无多了。

    之后便是沈父被人诬陷,沈家一夜之间便在京中没落了去。

    沈字酒还躺在病榻上靠汤药吊着一口气的时候,便听说,李相担心太子为沈字酒的事忧愁,主动荐了自己的女儿李锦作太子侧室,愿以小女为太子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