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告的密。”雅各布说。

    艾达表情空白,收回放在男孩脑袋的手,耳膜在嗡鸣,她必须承认,自己对雅各布的倏忽,这个倏忽酝酿出来的错误,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这一切,都因阿曼达起,毋庸置疑。

    “我妈妈——在那件事过后,她要求我跟着你,学习你的技能,成为下一个‘军|械库’……复兴组织,然后……”

    “然后什么?”艾达问。

    “……杀了你。”

    艾达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或是悲伤欲绝——但她什么也没有,出乎意料的冷静,嘴唇相并紧紧抿着,她的目光平稳的滑向男孩,他们肤色不同,年龄不同,姓氏不同,性别也不同,这些都能成为无法跨越的鸿沟,遥不可及,使尽全力也无法联系起来。

    可他们偏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得新影不离,就像特威德尔·迪与特威尔德·姆一样。

    “还有……学校的事,是我告的密,是我和他们说——”剩下的字眼卡在喉咙,雅各布摇摇头,指尖几乎攥近肉里,“我和他们说,有一位疤脸女人在我家。”

    艾达想问“为什么”,但唇角紧紧缝在一起,怎么也张不开。

    “我以为你是不想教我,觉得我不够格——我出此下策,我以为……我以为你遇上这样的事情,我,我想向你证明我自己。”悔意爬上男孩的脸颊,“对不起,艾达,是我做错了。”

    艾达凝视着雅各布,她压根不曾想过雅各布会是那个叛徒,一开始她以为是伊莉娜太遭人恨,所以走到都能碰上仇家,一路上她一直在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清楚他们的动向,到底是她哪里出了问题?

    ——“咚咚。”

    皮特罗的声音从门背后透过来,“我们该走了。”

    少年的声音如一块沉水石,嘭然击破了寂静的水面,而情绪化作涟漪向外推了一圈又一圈,艾达恍然回神,雅各布的双眼似是蒙上了一层灰质色膜,空洞又缺乏爱意,厅室的灯光恰巧滑进他的眼珠,却涣散融失。

    艾达知道她只要抬起手就能碰触他的脸,一口气从身体缓缓涌上,再慢慢吐出喉咙,仿佛带走了所有的阴霾。

    “……我原谅你了。”她把手掌重新摆上男孩的头部,手指穿过发隙,贴在头皮轻轻摩挲,“你没做错什么。”

    没错……这都是成年人的问题,这不该是一个孩子应得的,雅各布的经历让她联想到自己,曾几何时她也是那个被人掌控的,而现在……艾达想,而现在,她不能对雅各布重蹈覆辙,这不对,至少她不能这么做。

    艾达从床上站起,在男孩面前屈膝进而蹲下牵起对方的手,目光迎近他的视线,“这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了,不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自责,这都是大人的问题。”

    她扬唇展笑,“我对你的承诺依旧有效,我永远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在你身边,只要你呼喊我的名字——为你,千千万万遍。”

    胸口一阵激越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撕开艾达的胸腔狂舞着抗争,这种不可明说的情绪穿过血流,跨越所有的障碍,顷刻,化作温柔、低沉的语言,以意大利独有的腔调释放出艾达的身体:

    “Bontàcheviened’animoprofondo,sebeneègrande,piccoriluestel,ch’ènelcielounmondoesulterraunatomodiluce.(善良来源于灵魂深处,如果它是卓殊高尚的,它就会发出微光,像星星一样,这是洁白无瑕的天堂赋予尘世的光原子。)”

    这一瞬间,她好像变成了写诗者本人,穿越数千年来到这里他们身边,来到男孩面前,给每一个词语都授予了特殊含义使得听着一窥著诗时的所见,空气总是飘荡着咸海和柑橘的混合体,不论是教堂傍晚的昏黄暖光还是与信仰无关的夜间茉莉花,通通都是通过这首诗穿越三百年来述说。

    “这是你最后的家庭作业,我们以后见。”艾达撩开男孩的额发,印上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