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采扬精力>奇幻玄幻>咸鱼用古典文献学翻身 > 一 退婚 咸鱼翻了一个身
    荣行简躺在床上不禁微微勾动了一下身内侧的手指,好歹没叫旁人发现其实她已经醒来很久了。

    老实说,即便她是刚刚穿越来的,听着床边老妇人的话也有些气闷。她没猜错的话,老妇人是她和程世昳的媒人。

    她虚睁双眼,眯着一条缝,只见浅青色的轻纱帷幔拢起挂在床柱上,床边侧坐着一个身着缎面儿枣红色衣服的老妇人,脸上虽然没有媒婆痣,但却是府城里最好的媒婆,还是带着衔的官媒,成了不知多少贵家姻亲。当时爹爹托了关系,说要沾些贵气,不像那些个走脚的,不能随便拉个媒人来给她说媒。

    她正想的档口,老妇人又说话了,她声音温和,也没说出甚不得体的话来,却阴阳怪气的直噎的人难受:“我前些时候早说过,这程家是有运道的。那样儿的人家,哪怕这一时没有锱铢珍宝,也迟早会一飞冲天。如今出了程探花郎一个不仅仅是光宗耀祖,便是整个府城,整个陇州,这全燕都没人不知道程探花郎的大名!这旁人若是想跟上趟儿,借东风,没有点底子也是不行的。要是命不够硬,反而要带下妨碍。”

    荣行简眼珠动了动,那程家这么厉害,倒是别拿着荣家的钱财去拜师进学呀?别拿着荣家给的盘缠去赶考呀?这潜龙困在水沟子里也就是一条水蛇,掐着七寸也得盘着,更别说程世昳那仗虎的狐!怎的到了媒婆嘴里,锱铢珍宝都不值钱了?媒婆要真有这视钱财如粪土的志气,又怎会先前收下爹那么多银子?该端着她官媒的架子,只给那些官家贵胄子女说媒去,何苦来哉趟荣家这金银粪土的腌臜浑水?

    顺着另一个让她心安熟悉的声音,她转动眼珠眯缝着看过去。那是她气的脸颊连着脖颈通红的娘亲,娘亲气得声音尖锐道:“你是什么意思?!是说我闺女落水是上赶着贴着程家小子带下害了,自作自受?你这不是咒人吗!不管咋样,人也得讲一个知恩图报吧?那家程小子未免太忘恩负义了,我家清清白白的闺女,他说个退婚就退了,害得我家闺女走了一遭鬼门关!从前他没有飞黄腾达的时候怎么不说退婚呢?!如今连文书都没有,说媒时递的定婚条子可是白纸黑字!读书人不就讲究个这?!”

    没想到气急之下,娘亲竟还把几个成语都用对了,换做以前,总得磕磕巴巴才能说出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来,想来是不愿意在官媒面前堕了家里的面子。

    唉......荣家哪还有什么面子,本就是贱商,她又被退了婚,出门去随便什么人都要嘲笑折辱她。月前门头的小孩子,见了她都要围着她转圈,唱些“顶天高,没人要,抓了个书生郎,山坳飞凤凰,戏白唱!”的胡话。那日爹出门去办事儿,叫竞家掌事的指着鼻子笑,说他老眼昏花,给自己女儿寻了赔本的买卖。前些日子娘抱着妹妹出门去,被屠户家的指桑骂槐,说山鸡想配凤凰。本来就不如死了算了,还痛快些个。

    荣行简怔了怔,心里猛地涌起一股寒意!

    突然,她意识到她穿越来却被原本的荣行简影响着!那个和她同名同姓,明明家境不错却有些自卑的商家小姐。她就是那么想着,然后跳进自家园子的荷池自尽了。

    青城这陇上江南,盛夏的荷花开得正好,不蔓不枝,清濯喜人,甚至有一株罕见的并蒂莲在池塘中摇曳,美得紧。

    可她却看不见,只看得见池底淤腐的死亡。

    荣行简有些无可奈何的悲哀和恨铁不成钢的火气,荣小姐是去了,她来了。她好不容易才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每天翻翻自己爱看的书,整理整理,一天天的就过去了。只要顺利,她可以摸鱼到退休,然后晃晃悠悠安享晚年。如今这美好的计划也随着大梦一场醒来后化作了泡影。虽然她知道人和人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可为这事儿,实在是不值当!

    荣小姐生来便没受什么苦,那时候荣家已经有了家底,不用再在黄沙里来去倒货了,荣父又是个爱附庸风雅的,生怕别人戳他脊梁骨说他低贱肤浅,因此她养的比别个书香人家的小姐也没差,甚至因为富裕,还要更细致则个。这好吃好喝好享受的躺平生活,它不快乐吗?她是长的高挑些,骨架大些,不太合当今好嫁风的模样,那又怎样,按古时思维,硬气些咱家又不是没条件招赘婿!可恨这里给女子的选择太少,她就这么钻了牛角尖......

    没等她继续神游天外的想下去,那媒婆又说话了:“唉,荣家的,这话可不是这么个说法!这人要有自知之明,水是你闺女自己跳的,也不是程家郎逼的。你再说什么害不害的,辱没了程家郎的名声,可就不是和和气气退婚的事儿了!再说了,你讲这些浑话传出去了,对荣小姐的名声也不好不是?”

    “那你就挑我闺女还昏迷不醒的时候来?你瞧她躺在那儿没点血色的样子,你就没有不忍心吗?!”荣母质问了一句“我们荣家是比不上贵人,可居敬也是我们的心头宝,你如今受了程家的意,空口白牙就来退婚,你要是有点良心怎么着也得等我闺女醒来,商个日子,让我和老爷与程母面对面正式的把这婚退了吧!”娘亲声音都有些沙哑了,红着眼眶拉起她一只手包在掌心里摩挲,叫着她的字“居敬”的时候,带着浅浅的哭腔。

    荣行简的思维一时又被“居敬”这两个字带到了回忆中去,那时她十六岁,刚刚成年。爹听说别人家的小姐成年了要有字,这才像读书人家,这才“贵”,一般人家的是不配有字的,于是早早就开始想了。又请了上佐官长史大人家的先生给看了,先生当场诵了一句“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说是既然名为行简,字居敬最为合适,居身敬肃而行宽略,可也,若居简行亦简是太简也,不善。生活在现代没有字的荣行简回忆着脑海中的记忆,总觉得这字在内涵她这条咸鱼。

    媒婆也起了火,语气生硬的闯进荣行简的耳朵:“什么地位配什么待遇,眼见程探花近日就要衣锦还乡了,这婚由不得你们做主,也别再提什么面见商议了。若是冲撞了探花郎,别说州府青城,就是整个陇州也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我出面来与你说退婚的事也是为你荣家好!你要白纸黑字是吗?”媒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脆而皱的纸,刺啦一声撕成两半,正是此前说媒时荣家递的定婚契!她眼角一斜说道:“勿要再纠缠!”

    荣行简的一只手还在娘亲的手心里,她感觉到娘亲的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娘亲气急了,顾不上荣父要求的文雅说话,口不择言的带着方言道:“产是个愣怂唐婆子,以为荣家好欺负,做了个程探花的媒眼睛长脑门顶了,程探花再有名,初来也得先做个闲散小官,荣家捐都捐来了!更别说你个做媒的,真当媒婆带个官字儿,是官不是媒了!我一霍到把你朝头一个甩席子捣的处门外了!”

    荣行简托荣小姐的福听懂了这古音方言,这是先说媒婆太愣,最后又说一下就用锤子朝头把她打出门外去了。本地的媒婆当然也听懂了,脸涨成猪肝色,比她本身枣红色的缎面儿衣服还暗,她哼哧了两声,终究没放下端着的官媒架子,反而官话腔更甚:“你!粗俗!”

    媒婆画过的青黑色眉毛在皱巴的皮肤上立了起来,说道:“这粗人就是粗人,低贱的老鼠一辈子都见不得光!要么说有些人家能养出程探花郎那样儿的俊才,有些个只能养下没人要的赔钱货!就你家的闺女,栽进荷池大头朝下,也得露个脚脖子,哪个男人能要她?田里捞个不会读书的粗汉,我看也得退婚!我来和你商量着就算给你们脸抬份儿了!程家郎君,你们高攀不起!要我说你们也是个没数的,要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儿有程家郎君三成才气,也不至于就在府廷吃闲饭!”

    荣行简躺在一边开始不安,好家伙,这语气!不知道她儿子是个衙门当小差的,还以为她是太子妈呢!眼见骂着骂着骂到自个儿身上了,且越来越难听。她的胸腔中涌起一种对咸鱼的她来说陌生的情绪,这情绪在她胸腔烧的热腾腾火旺旺,恨不得当场来一个鲤鱼打挺。

    媒婆说起劲儿了,她当媒婆几十年,不用粗话骂人不代表她就没法骂人了,更别说这个荣家的,泼是泼了些,实在不是很会损人。她逐渐显摆起来:“前头我上程家说媒,别看人家清苦,那屋里头可尽是书!怨不得人家的草窝里也能出凤凰呢!程母说了,那些个书,你家出钱也不懂得看,也看不了!那可是京城官学出的《五经正义》,听闻科举考试大人们都考这,出了偏差,那可是谬以千里!多亏了陇州刺史大人礼贤下士,赏识人才,这才把自家从京城誊来的卷子借给程探花誊抄。别人可没这能耐!”

    听到这儿荣行简实在忍不了了!她一个翻身,在娘亲和媒婆惊愕的注视中垂死病中惊坐起骂道:“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