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不欲多费口舌，把衣服打理好，便劈头盖脸地就朝柳情知那边扔了过去。柳情知本欲去接，却被人高马大的谢子瞻伸手一勾，抢先一步够了过去。
这人将衣服拿在手里殷勤地抖了抖，大致对着自己的身量比了下，转身对柳情知道，“小知，你穿肯定正好了，月姐可真厉害！”
柳情知不知怎得，又被他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给逗笑了，“那可是，我们月姐什么不会呢？”然而的他嘴上明明是在夸着江月，双弯弯的眼睛，却是亮闪闪地望向了谢子瞻。
江月闻言再看过来，就见柳情知又笑出一口漂亮的牙齿，她不禁怔住，只一瞬，脸上原本还有几分生动的表情，便蓦地空白了。只见她透过昏黄的灯火，似乎正看着柳情知罕见而漂亮的笑靥，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柳情知感知到她的目光，也回望回去，渐渐收敛起笑容，上前几步，站定在江月跟前，关切地问道，“姐？”
女人的唇角挑起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一双薄情又深情的眼缓缓垂下，苍白的俏脸上分明早已憔悴地沾满风尘，然而在此刻的灯火下，却泛着一抹童贞纯洁的红润。
只听她的稍显疲惫的声音里，浸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轻轻地唤了声，“小知。”
柳情知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蹙起了眉头，一瞬不转地定定看着她，然而却无法从表面看出她的表情来，只是觉得她似乎已拿定什么主意一般。
终于，江月伸出一只手，尖尖的指尖儿轻轻地抚上了他半蹙的眉头，说道，“别皱眉，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你如今天这般笑过了，明明你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漂亮。”
“姐，你又胡说！”柳情知一把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眉毛仍是不自觉地拧起来，“我是男子，要什么漂亮——你是不是冷，不然再带件厚衣服罢。”
江月笑着摇摇头，并未转移话题地继续说道，“男子女子的，又有什么干系，还是要漂亮。你小时候可是最爱漂亮的。”
柳情知的脖颈儿更低下去些，偏头过去问谢子瞻，“你，有没有些取暖用的家伙什？”
谢子瞻在一旁关切地看了半晌，突然被点了名，一脸无措地摇了摇头，“似乎没得。”
江月的目光在二人间又逡巡了一个来回，脸上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
她将谢子瞻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一耸肩，憋着坏心思对柳情知道，“小知，你不知道，像他这样的公子哥，手冷了都是用人肉来暖的。”
谢子瞻惊愕地张了张嘴，忙替自己辩驳道，“不是！那是他们，我从不曾！”
柳情知凤眼半眯，飘飘忽忽地看了他一眼，“哦？你是不曾，还是不想？”
“不曾！亦不想！”连带声音都大了些。
柳情知放了他去，不再理他，向江月问道，“叶江西那边可有安排？”
江月沉眼道，“嗯，他早些时候就已派了人到了这边，在驿站等着，来接应我。”说着，女人将自己的手从柳情知的手中抽了出来。
她不再看柳情知的眼睛，反而转向谢子瞻说，“我本不放心他一人留下的。”然而话道一半，却又停下，良久未再开口，似乎在等人接话一般。
谢子瞻登时了然，挺起本就笔直的胸背，一如初见她时那般，伸出两手一拱，作了一揖，其声朗朗道，“江月姐姐，我与情知相识十八载，青梅竹马，手足情深，出生入……啊，天地可鉴！如今再次相认，只要余有三寸气在，必翼其无恙！”话罢，又深深作了两揖，头埋得很紧很低。
柳情知闻言，亮晶晶的眼睛放空了似地僵了一瞬，又即刻恢复如常的清明与镇定，他不做言表，仍以之前的那副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月。
江月也笑笑，什么都没有说。她的一生已听过太多类似的许诺，因而此刻听来，倒也没什么所谓震撼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