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泰平二十四年，是孟周可载入史册的一年，那年江南官场大清洗，震惊朝野。对玉横波来说，那是恍若隔世的一年。
那年饥荒，她还是阿满，一个江南普通农家的小丫头。
她爹是看天吃饭的庄稼汉，历年收成，也不过勉强维持家用。饥荒一来，这个小家庭几乎是立刻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
小阿满当时不到十岁，上头有个阿姐，下头有个刚会走路的小弟。那时候，她不懂为什么家里桌上的饭菜越来越少，但能看得懂爹娘脸上日渐加深的愁苦。
又是一个无风的晚上，小阿满坐在门口，手撑着脑袋看星星，身后的屋子里，爹娘正在大声吵架，这半个月来她已习惯了，仿若未闻。
一个人走到她身边坐下，是阿姐。阿姐揉揉她的脑袋，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问：“阿满，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和阿爹一样，种田。”她想也不想地回答，“有饭吃。”
“爹，娘，阿姐弟弟，都有。”她一个一个掰着指头说。
今晚饭桌上，爹娘把自己的饭分了一大半给他们姐弟三人，她看到阿姐险些掉下眼泪来，又扒了一半饭回爹娘碗里。这一顿饭只有不谙世事的弟弟吃得津津有味。
“阿满，乖阿满。”阿姐搂紧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只一会儿，阿满便觉得肩头湿漉漉的。
是不是阿姐哭了？她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只抬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夜幕下的满天星星。
10.
她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一天，昏暗的小房子，沉默不语的爹和小声抽泣的娘。
她有点害怕又有些好奇，拉拉娘的衣角，小声问道：“娘，阿姐和弟弟呢？不带他们赶集吗？”
突如其来的痛哭声吓得她一哆嗦，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娘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耳边哭声几近嘶哑。
“不问了，不问了！阿娘不哭！不问了！”阿满很慌张地大声说，想伸手去抹娘的眼泪，却发现已被抱得动弹不得。
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她被爹牵到一个人面前。这个人很高，阿满抬头也看不清他遮在阴影里的面容。
那人打量了她一番，从背后搬出两个鼓鼓囊囊的长条袋子。爹打开袋子，伸手进去摸了摸，冲娘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娘，霎时又滚下眼泪来。
“阿满，你听话，和这个叔去逛会儿集市，爹娘等会来接你。”爹把袋子扛在肩上，蹲下来对她说，眼睛却盯着地面不知道那一处。
她看了看一旁偏过头的娘，很乖地点了点头。
那天，阿满站在高个子身边，看着爹肩上扛着两个袋子，一手扯着一步三回头的娘，越走越远，直到泪水把她的眼前模糊到看不清。
没关系，阿满是大孩子了，等等爹娘没关系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拿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
“啪嗒。”一个东西从袖子里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