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这位刘子良乃是户部尚书之子,方才厉无归推着晏柳走进万春楼时,刘子良就已经坐在了隔壁。

    厉无归听说过刘子良,知道他是个胆子小到没边儿的小怂包,几次科举都考不中,全靠他老爹手里大把的银子,才能勉强混个闲职。

    厉无归没有制止刘子良,反而把他和晏柳之间的唇枪舌剑,全当笑话看了。

    一个连瘸子都害怕的小怂包,难道还能成什么大事?

    厉无归单手撑着下巴,没骨头一般仰靠在太师椅里,将茶壶推到刘子良手边儿,笑道:“很好喝的君山小种,算我账上?”

    刘子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被晏柳吓得退到厉无归身后,大灌了几口凉茶。

    见着刘子良是这种反应,晏柳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眼,转头看向窗外。

    倒是厉无归,眼见着刘子良色厉内荏地安静下来,竟主动与他搭话道:“小刘大人怎么也来这儿了?我记着……刘尚书似是对你十分严厉,只盼你能认真读书,不喜欢放你来这种腌臜的地方?”

    听了厉无归的话,刘子良眼里一亮,终于不再把心思放在如何与晏柳抬杠上了。

    刘子良今年才刚满二十岁,脑筋不大好使,捋不顺他爹和厉无归之间的那些恩怨,只当这两人是寻常的政见相悖,今天你咬我一口,明天我咬你一口,积怨虽多,却没什么大仇。

    是以,刘子良对永亭侯的态度还算亲热。

    刘子良道:“这个么,唉,侯爷你可别调侃我了,我爹就那脾气,成天就知道让我读书,背书,盼着我成才,可我哪是什么读书成才的料?我只想一辈子躺在金山银山上,美人在怀,一直躺到死。”

    顿了顿,竟干脆搬了凳子坐到厉无归旁边去,与厉无归玩笑道:“倒是侯爷你,似乎和我爹给我讲的那副样子,嗯……很是不同。”

    厉无归用眼角余光瞥着对面晏柳的动静,带笑挑眉,“哦?刘尚书是怎么和你说我的?”

    刘子良笑了笑,如实回答道:“我爹说,你是一块杀人如麻的铁疙瘩,砍头如切菜,粗鲁野蛮,搞得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会怜香惜玉,毫无情趣的莽夫,哪想今日一见,发现你也挺会玩的嘛。”

    厉无归沉吟道:“那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尽量不要和我说话,见了我,稍微绕着点走?”

    刘子良使劲点头。

    “说了说了,但我想你应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明白当年厉老将军谋……咳咳,厉老将军被革职一事,其实怨不着我爹。虽说,虽说弹劾的人里也有我爹,可我爹他只是多写了份奏折,恪尽职守罢了,写奏折的人那么多,又不是我爹带头,谁能想到御林军最后竟真的能从厉老将军卧房里,翻出那些见鬼的书信来?”

    厉无归神色一凛,“你的意思是,我父……”

    “不是,不是,我没有那种意思。”眼看厉无归要发飙,刘子良见四下无人,竟倾身凑到了厉无归的耳朵旁边,小声对厉无归道:“唉,我偷偷给你说,其实我也觉得你爹是冤枉的,但我爹不信,满朝文武都不信,我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败家子儿,能有啥办法?”

    厉无归怔住一瞬。

    刘子良又嘀嘀咕咕地安慰了厉无归一阵,忽然一拍大腿,“糟糕!忘了时辰了!再不回去把书读了,又得挨揍!”

    言罢便像只兔子似的窜出了雅间,跑到一半,又急匆匆地折回来扒门框,冲厉无归呲牙笑道:“侯爷,永亭侯,咱改日再聚。”说着又转头瞪了晏柳一眼,斗鸡似的仰着脖,一字一顿磨牙,“下回见面,记着让晏侍郎也给我唱一段儿啊!”

    声音未消散,人已经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