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一过,山林便是换上一身嫩绿。山前那片地儿,原本覆了厚实积雪的杂草矮丛,却也仿佛是在刹那间就聚了一汪春意。

    正是采茶的好时节。

    采茶之人站在茶树间,只需拇指和食指分开,从芽梢顶端中心插下,再稍加扭折向上一提,将芽梢采下。那嫩得几欲滴落的绿意便是被这般掐了下来,满载了一竹筐。

    这世人口中满是野狼的山林,山货却是不少。这些新茶,自然也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野茶。

    这处的耕地本就不多,村里人也不识得这是个什么种的野茶,只晓得依着大山的规矩,循着时节攫取这些山货。

    只不过,大多数都是采了带回家,自个儿炒制,配上山中的清泉泡了喝。

    因此,当祁玖和沈肆采了不少新茶回村时,也没什么人多问。只当是她家院儿里人多,多采上些也无碍。

    “这大清早就出门啦?可是刚从山上采茶来?哎,瞧瞧,多好的新茶呀!呀,看起来山上那一片都是!今年可真是多得很‌呢”

    “那是自然。”

    “那迟些时候,我‌也叫上自家夫郎一同去山间采些回来!”

    那些个村民也是起得早,闲聊几句也各自背着锄头,去耕地里忙活。

    归来的祁玖和沈肆远远就瞧见弃儿手中牵了绳儿,站在村口,身旁的正是祁玖她们那日返程的那辆马车。

    不过是城外随便买的马车,算不得华贵,更是连县城里寻常人家的马车都比不上。外观平平,内容却有些可观,能装下不少东西。上次更是多带了两个孩子回来。

    弃儿见她俩走来,忙上前接了东西,理了收进车内,同那些要送去镇上的东西摆在一块儿。

    祁玖手‌上一轻,索性顺势掸了掸双手袖口,当即甩出不少水珠。方才采茶采得仔细,没留意衣袖上也沾了不少晨露。

    身旁的沈肆当即递上一块帕子‌,祁玖便接过细细擦净了还回去。

    “可都收拾好了?”祁玖朝她笑,瞧着心情更是别样的好。

    弃儿应了声,又接口道:“陆侍君也在车内候着了,随即可启程。”

    祁玖点点头,朝着沈肆叮嘱了几番便上了马车。才跨步钻进车内,又回头心细地留下一句“好生看着院子”,这才放下帘子‌。

    马车将行,弃儿也是翻身上了马。手‌中拽着的绳儿正要收紧,却见远远跑来一个人影......正是张暮烟。

    这张暮烟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弃儿嘿嘿直笑。连给他‌说句话的功夫都不给,往他‌怀中胡乱塞了一包糕点,又慌张跑开。不用猜也晓得,定是那黄金酥。油纸包得方方正正,还热乎得很‌,大抵就是叫他路上吃的的意思吧。

    弃儿瞧着她消失在村口的身影,轻哼一声。将油纸包着的糕点收进怀中,便是收紧缰绳,喝道:“驾!”

    车内小窗轩的帘子‌尚未放下,山影树影透进来落在肩头,仿佛亲昵极了,却又摸不着碰不见,未曾在肩头增添一丝一毫的重‌量。车内竹筐里那躺着的翠绿嫩芽,光是瞧着都是那般赏心悦目,更不必说鼻尖萦绕着的,能隐隐嗅见的茶香了。

    车内坐着的男子面如傅粉目若朗星,穿一身素衣,几缕墨发轻绾,其余皆是倾泻身后。正是同样起了早的陆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