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梁上初一那年，于曼把他转到市里最好的那所中学去上。她仍然不厌其烦地打电话给宋梁的父亲，似乎是不想让那家人忘了他们母子，所以要尽可能地往他们面前晃。
那个时候宋家还没举家来现在这所城市，但在那个三线的沿海城市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豪门。
宋梁觉得于曼恶心，也觉得自己恶心。
尽管于曼一遍又一遍地说，跟电话里的人吵，说宋梁是他们宋家的儿子，说她当年是被宋尉骗了才会和已经结婚的他在一起。
总之宋家那个正妻一直不松口，于曼的脑子也越来越神经起来——她给宋尉打电话，换着号的打，说如果宋家不要宋梁，她就要把宋梁卖到山沟里去，或者随便找个人把他卖了。
这话宋梁听过不下十次。
宋梁记得书上的母亲并不是于曼这个样子的，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于曼生的孩子。
家里待不下去了，学校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个时候还不流行“校园暴.力”这个词，但十几岁的小孩子作起恶来，往往带着不谙世事的毒辣。
小孩子们成堆成堆在一起玩儿，只要有一个人融不进去，就要承受他们的恶意。孤立说坏话是最基本的，然后是恶作剧和当面的欺负。理由也千奇百怪，被欺负的小孩可以是脾气太好，可以是不爱说话，可以是家庭不完整。
总之他都占全了。
他在班里找不到同伴，那个时候的受害者也很奇怪，被欺辱了不学着反抗，而是选择顺从和讨好施.暴者来换取自己的平安无事。
在他之前，班里也有人被欺负的很厉害，在他之后，以前那些被欺负的人通过和施.暴者一起欺负他来获得集体认同感。
于曼给的买作业本的钱被搜走了，饭盒被扔进了垃圾桶。他蹲下.身体捡起来的时候，被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踢翻在地上。
很脏，垃圾桶附近都是学生没扔进桶里的垃圾，还有一些饭菜的残渣。
那个男生长得很丑，因为激素紊乱长了一脸的青春痘，他说他看到宋梁那张比女生还白的脸就恶心，说宋梁娘炮，不配当男生。他恶毒地用脚踢他，踢他大腿内侧。
宋梁气的发抖，站起来的一瞬间抓住身边的铁簸萁冲了上去，一把摔到那个男生的头上。
然后他就被一阵拳打脚踢，拖到了女厕所——那是宋梁遭受欺凌以来最恶劣、最耻辱的一次。
他气疯了，头晕目眩地拍着门叫，没有人理他——隔间的门被贴了纸条，写着大大的“禁止打开”四个大字，那些人像是习以为常，惊弓之鸟一样四散离开以后，一直到预备铃响了，都没人放他出去。
绝望愤怒到极致，他蹲在厕所的角落里，手指被啃出血来，他恨得直哭，又无能为力。
即使外面断断续续传来脚步声，每个人都疑惑门上的字，最后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很安静很安静的时候，他眼前模糊着，想着要不然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不是吗？死了就不用被欺负了，就不用天天被于曼打骂了。这世上没人爱他，或许他本来就不该出生到这个世界上。
然后又传来脚步声，他没在意——反正又不会来救他，只要看到了门上的字就会赶紧走了。
心脏沉到最谷底，宋梁吃到了自己的眼泪，又苦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