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之巅的风,是冷的。

    这里的修竹都长得极高,直指苍穹而去,而白小鱼像一只折翼的白鸟,在无尽的深渊下坠。

    莹白色的繁复下裙被山风鼓荡而起,仿佛是一朵低垂的昙花。

    她秀气的眉毛微蹙,双手紧握成拳头,咬牙抑制胸口那阵强烈的心悸。

    白小鱼一直有严重的恐高,更畏惧从高处落下时的失重感。

    在浮梦仙岛时,每次登上青铜大钟,她都要竭尽所能地克服心中的恐惧,但多年来,她发现仅是身在高处时,为了化解惧意,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就是闭上眼睛。

    所以之前沉玉带她飞向空中时,她仓皇地缩进了沉玉怀里,几乎不敢睁眼。

    可是此刻失重时心悬一线的无助,就好像为这个世界所弃,空余下苍白的挫败感。

    她看见竹林的上空,那个与自己过了几招的黑衣人也俯身跳了下来,取下了腰间的鞭子,向自己的方向袭来。

    白小鱼本想用层层叠叠的袖子遮住脸,却看见鞭影在两人之间消散,如同倾洒而出的大片墨迹,在自己下方凭空晕染出了一副山河图。

    与此同时,挂在她腰间的锦囊忽然开了口子,无数粉色花瓣飞出,萦绕在她四周。

    夜风拂林,白影与墨色、花雨相融,她下坠的速度突然减缓了,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住。

    再俯身看去,山河图已经消失,四散的墨迹凝聚成一只大黑鸟,正载着她向竹海之巅飞去,又被那阵花雨打散。

    花雨汇聚成一把粉色飞伞,落入白小鱼手中,带着她徐徐下降。

    黑衣人的墨影,还有沉玉给的药囊,竟然在同一时间救了她。

    如同在沙漠中独自前行的枯渴旅人终于寻到了水源,白小鱼发现了一线生机,便从袖口撕下一层衣料,罩住了双眼,绕至脑后,系了一个绳结。

    这种布料名为月笼纱,表里都如同月华流泻,是浮梦岛以秘不外宣的特殊技法制成,看似晶莹剔透,实则并不透光。

    白小鱼将花雨悉数收回药囊,揽过最近处的修竹,以此借力,飞身回到了竹海之巅。

    四周一片黑暗,唯有竹叶的沙沙摩挲,还有远处绵绵不绝的虫笛声。

    吹奏虫笛的紫衣女人固然厉害,但她相信沉玉能够应付得过来。

    而面前这个人,看得出来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她会尽力拖住,为沉玉争取时间。

    “我知道你不想杀我,我也是如此。”白小鱼两手各执一把匕首,护在身前,对着黑衣人的方向说道,“但兵刃无眼,要是不小心伤着你了,必然是我手滑,不是我不留情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斗篷之下的那个削瘦身影,郑重地点了点头。

    山下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