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静静地燃着,灯花偶或炸开来,发出几声哔啵的脆响。

    闻言,林昭眼底细碎的笑慢慢散去,她面色微僵,放在膝上的指动了动。

    “夫子。”她抿抿唇,半晌,低声开口,“您既在此处,我又如何能够离开。”林昭眼睑垂下,避开了他的目光,“两年前您不告而别,我本以为再难相见,可如今既遇到了,我......”

    “阿昭。”顾邦卿却出声打断了她,眸色有些疏淡,“景渊十六年,我曾同你讲过些朝政。”

    他蹙起眉,神色微肃,“可还记得?”

    柳家因谋反落罪,悉数问斩;顾家于姑臧一战皆死于沙场。

    南燕四大世家,便只剩了杜、林两家。一靠宋渊,一倚太子,彼此制衡,两厢争斗。这番暗流涌动随着两皇子夺位,绵延长达数十年之久。

    ——却也因此,朝中达到一种巧妙的平衡。

    林昭顿了一下,眸光黯下去,哑声开口,“记得......”

    “你一向聪慧。”顾邦卿缓缓站起身,走至窗前,望着疏冷月色,声音如落了雪的初冬,“既然还记得,便该清楚——我回京城,卷入两党之争,便避无可避。”

    夜色深沉,他立于窗前,月色疏疏落在身上,便添了几丝寥落。

    “如今南燕朝局混乱,你嫁与我,又是世家嫡长女。”他抬眼,淡淡道:“这样的身份,不可能独善其身。”

    “我离京多年,旧部皆散,自身尚且难保。”顾邦卿侧眸看向窗外夜色,声音微凉,“未必能护得你时时平安。”

    林昭眼睑轻颤了一下,少顷,她落在膝上手虚虚握了一下,轻声道:“既身处险境,我便更应留下帮您才是......”

    顾邦卿拧起的眉心松动了些许,片刻,他却淡淡笑了一声,放缓声,“人与人之间,缘来则聚,缘去则散。阿昭,我与你相伴十年,如今,早已到了分别之日。”

    “何况我将你从七岁看顾至今。”说着,他顿了一下,抬眼环顾了一圈这满屋的大红的喜色,拧起眉,抬手在胯骨处比了一下,“既为老师,也为父兄。”

    幽微的烛影映在艳色的喜服之上,将她略显苍白的脸难得地照出了绯色。

    可那一双眸子,仍是淋淋沥沥地落着雨,水光潋滟。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顾邦卿瞧着她,没来由地,脑中只剩了这一句话。

    半晌,他移开眸,对自己忽然生出些无端的恼意,声音冷下去,继续道:“如今你我如此,虽是无心,但总归有违伦理纲常。”

    窗外风声呼啸,不知是从何处透进一丝凉风来,将床畔的烛吹得猛然晃了两晃。

    烛台边,流下一滩泛着盈光的烛泪。

    他这副神态,落到林昭眼中,却有了不一般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