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报纸的标题，崔婺华只能长叹一声。“主神”没有通知她任务失败，就意味着“主神”认为还有完成的可能，可是怎么完成呢？按照中国的法律，想见到卡普兰这样在押的刑事犯罪嫌疑人必需经过批准——是批准而不是申请，就是说申请有不被批准的可能。哪怕崔婺华能制造出天衣无缝的假（证）件假身份，她该怎么对警察解释她跟卡普兰的关系呢？合法地见到卡普兰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更惶论合法地谈妥交易条件，合法地获得数据了。
“主神”把两个选择摆到了她的面前，她可以自由地选择合法地死掉，也可以“自由”地选择犯法地活着——用犯法的手段把卡普兰劫出来，再通过他取得数据。也就是说，只要崔婺华想活下去，就得站到警察——而且是中国警察的对立面。
其实在整个事件里，警察们从头到尾没做什么错事，他们只是在恪尽职守——不仅是哈尔滨的警察，也包括北京的警察。杀了他们，那就是无可辩驳的杀戮无辜。可是劫牢反狱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既完成任务又不伤害一个警察呢？
也许她可以安慰自己，这里只是恐怖片世界，这里只是平行世界，这里不是她生长的地方，这里没有她的牵挂，这里的人算不上她的同胞，这里的警察只是剧情中没有姓名的路人甲。但是，一旦她把枪口对准这里的警察，一旦她在这个世界大开杀戒，离着她把枪口对准本来世界的警察，离着她在本来世界大开杀戒，还会远么？
这一瞬间，崔婺华想起了90年代初，曾在中俄国际列车上猖獗一时的劫匪。据落网的劫匪自己招供，他们最初犯案的时候，也是想着只抢外国人不抢中国人。如果他们真的始终如斯，落网的时候，肯定会有一群愤青为他们摇旗呐喊，称赞他们是大侠。但事实上，没有一片惋惜，只有拍手称快——他们早已在一次次不劳而获中，抛弃了“初心”，将屠刀对准了同胞。
可见底线这东西，就不能被突破，一旦被突破之后，就会被再次突破，一次又一次，直到没有底线。
不过合法地死去显然不符合“主神”的价值观，“主神”更喜欢轮回者们犯法地活着。那么，经过这样九死一生考验的人，就算能回到本来世界，还能适应社会的法制规则么？由这种人主导建立的社会，还是正常的人类社会么？崔婺华总觉得，“主神”空间更像古罗马的角斗场——角斗场就靠着角斗士之间的杀戮赚取利润，当然也不会容许角斗士具有不伤害他人的道德意识。
崔婺华带着走上角斗场的心情，买了一份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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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援引哈尔滨市公安局的警情通报，说是哈尔滨警方日前接到群众举报，在北京杀害两名警察的美籍犯罪嫌疑人查德·卡普兰已经流窜到哈尔滨，藏身于某俄资私立医院，警方立即派人前往该医院调查，发现举报人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于是依法将犯罪嫌疑人查德·卡普兰逮捕归案。至于卡普兰究竟怎么进的那家医院，他眼下的健康状况如何，哈尔滨警方对俄资医院没有及时报警的行为如何定性，这些问题报纸上完全没有提及。不过凭着这些报道，倒也能略微推测一二。
俄国人在“阳伞事件”中的立场并不比美国人更光明磊落，美国人怕阴谋败露，他们也怕。只要卡普兰的身体状况不是十分糟糕，他们一定会带着他越过边境，再为他求医问药。在这个问题上，卡普兰本人不会跟他们产生分歧。如果在越境之前，卡普兰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甚至毁尸灭迹。出于人道主义和恻隐之心将他送到医院，给他留下一线生机？对于特工来说，这样的选择是不存在的，入了这一行，就不可能还是善男信女！
如果俄罗斯特工不得不把卡普兰送进医院，他们肯定能做好各种掩护，让人来人往的医院里的病人、家属和无关的医护人员发现不了他的存在。俄罗斯联邦对外情报局是原本隶属于克格勃，克格勃想藏个人，怎么可能让普通哈尔滨市民能看出破绽？所谓“哈尔滨警方接到举报”，也许那举报人确实是个看上去奉公守法的中国公民，但他的身后少不了保护（伞）公司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影子。
不过就算卡普兰被中国警察逮捕，也不等于俄国人就白跑了这么一趟。这个世界的中美关系跟崔婺华本来的世界差不多，美国政府也是动不动指责中国政府践踏人权，隔三差五地发一篇诸如《中国人（权）状况白皮书》之类的文件。在这种背景下，哈尔滨警方绝不会把尚未痊愈的卡普兰投进监狱——那是明晃晃的授人以柄。所以卡普兰此刻肯定还在医院里治伤，只是所有治疗必须在中国警察监视下进行。
在不明真相的哈尔滨警方看来，卡普兰在俄资医院里由俄国大夫治疗，便是治不好也怪不到中国人头上，正好让中国政府免于一场外交风波。美国人当然不能让卡普兰伤势痊愈，哪怕他出院之后极可能被中国法庭判处死刑——卡普兰的被捕给他提供了接触大量中国公检法系统公职人员的机会，如果他真的能说服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通过黑龙江省政府把阳伞公司的秘密送到北京，哪怕卡普兰最终还是被处死，那对美国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如果想让卡普兰“伤重不治”，那就得寻求俄国人的“帮助”。
美国人在举报之前就会预料到这种局面，俄国人会提出什么样的价格，他们又能为此付出什么，这些问题肯定早就被研究过了。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他们会达成协议，崔婺华得赶在他们取得一致之前把卡普兰救出来。这么一来崔婺华就不光站到了美俄双方的对立面，中国警察也同样不能容忍她的行为——由于主权的原因，他们还是阻止她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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