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山少佐不理会倒在血泊里的受害者和即将烧成废墟的夫子庙,带着部下们寻找崔婺华和卡普兰的踪迹。士兵们在岔路口分头搜索,但是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转业兵的伪装技术经受住了考验。最终横山少佐找错了方向,越走越远。没有遇到传说中的的中国女人和黑头发外国男人,横山少佐心里越来越着急。就在他自己都准备放弃,回军营向长官请罪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前方拐角处。

    日本兵纷纷举起枪,打了那么惨的败仗,他们不敢因为眼前的人是平民打扮而放松警惕。

    对面的人没像普通南京市民那样转身拔腿就跑,他从容地举起双手,没有一点停顿地向横山少佐这边走来,一边高声喊道:“别开枪!别开枪!我是日本人!”

    如果瀛洲队的其他人在这里,他们肯定能认出来,这个高喊“我是日本人”的人,其实就是瀛洲队的新人运动男。至于运动男究竟是不是日本人,他们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运动男曾经在他们面前说过话,当时崔婺华和转业兵听到的是流利的汉语普通话,卡普兰听到的则是地道的美式英语。现在运动男面对的是日本人,横山少佐听到的是纯正的日语,听上去运动男就是日本人而不是精通日语的中国人。但是横山少佐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如果他真的是日本人,他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南京的呢?

    出现在1937年末的南京的日本人,绝大多数是军人。但是无论是横山少佐,还是角川上尉,或者在场的任何一个日本军人,都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他们的同袍。倒不是不可能有他们的同袍出现在这里,而是这个人身上的服装太令人不敢相信他是一名日本军人了。

    出军营“观光度假”的日本兵一般都穿着军装,这身衣裳天天穿,早就穿成了习惯,而且穿着军装对中国百姓有相当的威慑力,还可以避免友军之间发生误会和摩擦。可是运动男这一身“华服”,明显不合身还不算,居然破出了洞露出了里面的棉花。就算是从中国人手里抢,也得抢件好的不是?像这种一看就属于中国贫民的东西,别的日本兵都懒得踩上一脚。

    可如果他不是军人,他又是什么人呢?横山少佐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什么样的日本人能在眼下这个时候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想不明白的横山少佐喝令运动男站住,问他的姓名和住址——在日本的住址。在确定眼前的人没有威胁之前,他不会允许他靠近自己的队伍。

    运动男闻声立刻站住,口里喊道:“长官,我有话跟您单独说。您可以派人过来先搜一搜,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当然是要搜一搜的。横山少佐随意点了两个兵上前执行搜身任务,其他人仍旧举枪戒备,横山少佐和尉官们站在士兵身后远远看着两个兵和运动男的一举一动。

    只见两个兵走到运动男跟前,一个举着枪戒备,另一个脱下运动男身上的破棉衣。棉衣脱下之后露出很合身的运动服,谁看着都会觉得这才是运动男自己的衣裳。只是这套衣裳未免太单薄了些,根本不足以抵御1937年南京的冬天的彻骨风寒。

    围观的日本人见了这一幕,立即想到夫子庙那两具尸体。观察尸体的时候,横山少佐和角川上尉都意识到,那两身衣裳的面料款式与这个世界常见的服装面料款式大不相同。现在,他们再次看出了这种差别。

    这个人跟夫子庙那俩人有关么?横山少佐目不转睛地盯着运动男。只见运动男跟士兵们说了些什么,士兵随即把手伸进运动服右侧的口袋,掏出了一个皮夹。打开皮夹,里面装着几张印着复杂但有几分相似的图案的不同颜色的纸,大小不一,都是方方正正的的形状。所有的纸上印着同一个人的头像,头像下方一行字,左侧是这个人的名字,右侧是阿拉伯数字“1893-1976”——他的生卒年月。

    日本兵不知道这数字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这花花绿绿的纸制品正是21世纪初每个中国人都熟悉的,每个中国人都经常使用的,每个中国人都没有它万万不能的——人民币。他只当是个稀罕物,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忽然发现对着光能清晰地从这张纸里看见另一种图案。看着看着他忽然呆住了,因为他看见一张钞票上印着的年份——“2004年”。

    日本人使用的纪年法与中国古代相似,每位天皇登基,总要换用新的年号。他们不用世界各国广泛采用的基督纪元,并不意味着不知道这种纪元法,事实上,他们不但知道基督纪元,而且有很多人知道,按照这种纪元法,昭和十二年也被称作1937年。

    对于生活在1937年的许多人来说,相距不足70年的2004年是个比1637年更陌生的年份。他们可以说出1637年生活着哪些历史名人,可以说出1637年的世界发生过什么大事,可他们永远无法准确地说出,2004年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这真的是来自2004年的物品么?那一刻,日本兵觉得自己可能触摸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不过他没有因为激动而忘掉自己的任务,把运动男的皮夹继续翻了一回,又找出了几块薄薄的方形塑料片,印着花纹,写着汉字、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正是银(行)卡。

    日本兵把每张钞票和银(行)卡闻了又闻,舔了又舔,确认没有淬过毒,这才将这些稀罕物件与已经证实没有威胁的运动男一起带到横山少佐面前。

    横山少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是遇见大事情了。他不认为这是中国人的计策,一看这些东西的质量就能想到,如果此时的中国掌握了这样的技术,怎么可能被他们占了满洲,占了华北,进而打进南京城呢?

    运动男提出要见横山少佐的长官,横山少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其实,就算运动男不说,横山少佐也会这么做。不管这件事情有什么(内)幕,都不是他区区一个少佐能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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