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这宝瓮究竟是做什么的呀?”

    玄雪趴在大瓮上百无聊赖把玩着一根獠牙炼制的匕首,等了半天没有回音,便好奇地向瓮口探头望去——

    瓮口阔大圆敞,平整的边缘布满繁复的雕纹,都是从瓮底延蔓而至,此时日正中天,白日晴朗,瓮口的纹路在日光下瞧得清清楚楚,可再往下几分却晦暗不清,模糊不清了,向深处望去只是一片幽暗,什么都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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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徒三人此时正在水月阁中,距离入秘境后已是数月了。这些日子师徒三人忙着收集炼制秘舟所需的天材地宝,秘境中的大量妖兽遗骸需要清理,拆解,分门别类加工成炼制法宝的原料,可近几日却陷入了停滞,不得不回到水月阁中。

    原来是两徒儿都受了伤,需要休养。

    可这秘境中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其他活物,却又有什么伤得了他们呢?

    这也是水月阁主大意了,他多年来盛名在外,修行界众人,包括他自己都忘了,轩丘家这位十公子实际上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儿,何曾亲手炼制过真正的高品级法宝?原先在轩丘家,这位小少爷确实见识过不少大妖原身炼成的珍稀原料,可那都是他那阿姐把最原始的原料炼制完成交到他手里的。

    妖王级别的妖物,即便死去,遗骸也残留着百年妖煞气,炼制过程中一旦不慎便会遭到反噬。

    水月阁主坐享盛誉尊位多年,哪会有机会让他亲手干这些脏活,自然不知其中细节。这不,前几日,阁主大人想给徒儿们显摆一下,心血来潮亲自演示如何炼化一根巨兽獠牙,谁知炼化了一半,突发异变,那零落四散的巨兽骸骨忽然暴起,四面八方疯狂冲撞,那根獠牙却在半空中陡然转向,急速直冲着阁主大人心窝扎过来——

    变故来得太突然,玄冰忙着收服四周狂暴的骸骨,竟不及相顾!

    玄雪离得近,情急之下舍身飞扑到阁主大人身前,正被獠牙扎中,当场断了几根肋骨,獠牙冲击力犹在,竟顶着玄雪继续向阁主大人冲去,玄雪却也是世所罕见的修行天才,先前只略观望了片刻便已对炼化之道了然于心,此刻当机立断,竟忍痛一面以强悍的妖身硬抗,一面就在自己的伤口里把这根獠牙当场炼化了!

    这场意外两徒儿都受了伤,玄冰伤口虽多,只是些皮肉伤,但玄雪伤口深及内腑,伤处一直无法自愈。阁主大人倒是毫发无损,虽急着想要炼制秘舟远走高飞,但眼下这情形也催不得,阁主大人索性带着徒儿们回到水月阁中将养。

    玄冰伤得轻,调息几日便完全自愈了,他便每日去水月阁的丹房为玄雪研制疗伤药材。

    玄雪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躺了几日便闲不住,却见师尊大人在独自默默炼制一个大瓮,这种事对玄雪如今的修为来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正可聊以解乏,当即出手便和师尊大人一同炼制,这下可好,原本阁主大人要慢慢炼上半个月的,他一出手半日就成了。

    但玄雪发现,师尊对待这个大瓮极为不同寻常。炼制的时候他就察觉,整个大瓮的材质全是月华晶凝炼而成,他刚刚将大瓮熔炼成形,正要进一步淬炼强化硬度,师尊立刻施法在内壁刻下纹路,像是一种阵法。玄雪本就聪慧,也不待师尊嘱咐,立刻心领神会,只淬炼外部强度,小心翼翼蕴葆内壁的天然灵气,他知道大型阵法不可能一次成型,这些纹路日后可能还需要增减修改。

    果然大瓮炼成后,师尊大人便每日钻进这大瓮中完善内壁的阵法纹路,玄雪天天趴在瓮口看这些他看不懂的纹路,他发现当内壁渐渐布满繁复的纹路,瓮内却渐渐变得幽深莫测,直到纹路蔓延到瓮口,从瓮口望下去,里面只有一片幽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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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尊,师尊!师尊?”玄雪的呼唤疑惑中带着些许担忧,前几日他在瓮口唤一声,师尊便会搭话,今儿怎么等了半晌都无动静。

    玄雪此刻踌躇不安起来,依他的性情,即刻就要跳入瓮中查看师尊的情况,然而此刻他望着瓮口,不知为何心底有一种莫名奇异的忐忑不安,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他炼过无数大小瓮了,也玩过瓮内镌刻阵纹的花样,却不曾见过这样的阵法,瓮口之下尽是幽深至极的黑暗,望之如坠入无尽深渊,他不敢多看,却又不可抗拒地被吸引,深深望去仿佛自己在无垠黑暗中无限坠落……

    多年之后,他才明白这种感觉——竟是从神魂深处激起的秫惕战栗。

    忽然,玄雪皱眉冷哼了一声,原来是手中獠牙匕首残留的煞气引动伤口的剧痛唤回了他的神志,再次望向瓮口,却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瓮内的无底幽黑中,不知何时颤巍巍伸出一只手,修长匀美,却松拢疲惫地伸向无望的天空,如同幽冥深渊中开出的一朵绝望凝成的花,未曾盛开便将凋零……

    玄雪见这情形,不知为何竟畏缩地向后让了几分。让玄雪悚然的是,那手竟向探到瓮口,轻轻“啪嗒”一声攀住了瓮沿,那只手似在极尽全力攀握,棱角分明的骨节都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