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岁的许飞鸟是一名户外摄影师,他的热爱是拍摄一切世界上的极限风景,从戈壁险滩到沙漠断崖,许飞鸟的摄像头里永远不缺震撼的美。

    他为了拍摄日照珠峰,于海拔五千米处已出现高原反应,不顾身体不适,扔下背包减重,贴身背负几十块电池,将摄像机用胶带缠在左手上,沿着风雪覆盖的安全绳向上爬去。然而他到底还是太过自负,没走几步太阳就被云层遮盖,突然变天后风雪愈大,山体陡峻处连下脚路都模糊不清起来,即使戴着风镜也于事无补。

    耳边首先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像是火车呼啸而过的尾音,而后那声音越来越大,许飞鸟抬头,伴着云状灰白尘埃而来的是急滚直下的雪球。

    许飞鸟躲避不及,被其中一块砸中了肩膀,紧握绳索的手瞬间卸了力,他顺着陡坡随雪块不受控制的向下滑去。

    他开始徒劳的不停挣扎,想要攀附上山体的石块,然而他运气实在不好,遇上了一处过分平滑的陡崖。

    绝望的下坠中,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绑着摄像机的右手。

    他顺着力往上看去,只看见了一副沾着厚重积雪的黑色风镜。那人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但许飞鸟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这是他和沈停的第一次见面,在生死攸关的雪崩中,与浪漫毫无关系。

    三十岁的沈停是一名地理系大学教授,他的人生是无数人想要复刻的标杆,由成绩优异拔尖的前十年和科研成果出类拔萃的后十年共同构成,活得像一本成功学。

    他每日的行程由学校、家、家门口的烘焙店共同构成,甚至连每天点的品类都一模一样,一个刚出炉的法棍配一杯浓缩黑咖。

    他有些乏味于这样一成不变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于是定制了详细的旅游规划,自驾到西藏,在当地人带领下爬上来珠峰。

    到半山腰处望眼处四野一片空荡荡的白。

    沈停因科研压力导致的焦躁莫名其妙得到了平静,他扯着嗓子朝雪山大喊:“去他妈的——”

    话音刚落,前方原住民向导猛然回头,他还来不及看懂对方眼里想要传达的意思,下一瞬,破碎挤压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沈停连一句脏话都来不及骂出,视野便被一片白茫茫所覆盖。

    身边全是倾泻而下的雪,他的手死死抓住身边的绳索,最后一秒吃力的将安全扣重重系上,视线的余光中什么黑色的物体从身侧划过,沈停下意识伸手去抓。

    他抓到了一只缠着摄像机的手。

    许飞鸟是沈停人生中唯一的意外。

    雪崩脱险后,在西藏余下的日子里,他们莫名其妙形成了旅游搭档,虽然主要以许飞鸟粘着沈停为主。许飞鸟和沈停似乎形成了难以言说的默契,他们在拉萨,日喀则再度相遇,于是索性一起又去了阿里,林芝,一同打卡了大昭寺,布达拉宫,纳木错,来古冰川。

    许飞鸟的相机中仍然满载令人震撼的美景,只是其中多了沈停。

    沈停的旅游规划仍旧事无巨细,只是加上了许飞鸟。

    沈停喜静,许飞鸟活泼好动,他们在无形中达成了诡异的互补,在长达三个月的旅游中,有些东西在无声中悄悄改变。

    离开日喀则的那天,他们清晨再度来到珠峰山脚,于沉默中迎来了日照金山。

    许飞鸟没有拿起相机。